随着主持人的“时间到”,自由辩论结束,赵清誉不甘心的咬住嘴唇,想着如果站在上面的是他,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明明可以冲锋陷阵却只能困于一隅的感觉很糟糕,但没办法,因为如果他真上场了,那么感觉最糟糕的恐怕不是对手而是队友。
为了活跃赛场气氛,比赛组委会特意在四辩总结陈词前加了个观众提问环节,这是团队交给赵清誉的唯一任务。虽然这会儿他觉得问一两个问题哪怕能刁难住对方辩手也已经没什么意义,但当主持人问“有哪位观众想要提问”的时候,坐在台下第二排的赵清誉还是尽职的举起了手。
大屏幕上的影像迅速切换到赵清誉的脸上,过分白皙的清秀脸庞在摄影师的特写中显得不大自然,好在薄薄的眼镜片可以挡去一部分光。
定了定神,赵清誉才举着麦克风开口:“我想请问正方,你们一直在强调过程重于结果,享受过程更重要,那么按照你们的逻辑,救火队员扑灭大火为的是享受呲水枪的乐趣?石油工人钻探开井是为了给地球扎耳朵眼儿?再极端一些,如果买彩票的人被事先告知自己一定不会中奖,那么你们认为有多少人会觉得他要的只是过程?”
主持人微笑地听完赵清誉的问题,并未说话,只是把目光又转回了选手。因为按照惯例,一旦观众提问结束,那么被提问的一方直接回答就可以了——他们领口都别着小型麦克风。
可礼堂忽然就静了。
好像都心有灵犀的敛住了呼吸,等着某根针的掉落。
赵清誉努力压抑住心头的紧张,使自己举着麦克风站立的姿势不会特别的傻。同时又很矛盾的既希望对方被问得哑口无言,又希望对方快些回答以结束自己略带尴尬的众目睽睽的状态。
正方的四个人似乎都想拍案而起,可又都不约而同的忍耐住了,因为他们尚未想到最有力的应对和回击,语无伦次或者答非所问,往往比沉默还要丢人。唯一能看出他们情绪的,只有眼底的紧张和焦急。
提问者紧张,被提问者居然也紧张,冷场只有几秒,但弥漫起的尴尬带给主持人巨大的压力,而台下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般,升起了细碎的议论。
“替补选手可以代表正方回答这个问题吗?”巨大的礼堂音响里传来了清亮而略带张扬的男声。
赵清誉下意识的转头去搜寻,然后他看到了李闯。
当然那个时候赵清誉是不认得李闯的,他只是觉得这个男生很帅气,很俊朗,并且带着一点点不讨人喜欢的嚣张,哪怕他极力地使自己看起来彬彬有礼,但那种感觉怎么说,该叫气场吧。
女主持人很为难,她看评委,评委不动如山,看正方队员,没人去迎着她的视线,再转回来,主动应战的男孩儿眼里闪着自负的光。赵清誉忽然觉得那句“我可以回答吗”的疑问仅仅是个形式,它的潜台词是“我要回答”。
果不其然,不等女主持人说话,男孩儿已经扬起嘴角,然后赵清誉听见他说:“你给正方设了个套,把辩题局限住了。如果我也这样问,人生来就知道自己的结果是死亡,那你还活个什么劲儿,直接自我了断得了。所以说,举例可以,但不能举特例。从哲学的角度讲。所有的事物都是处于一个过程中的,包括间或出现的各种结果,灭火队员灭火当然不是为了缅怀童年,但同样仅仅是为了灭火吗,那灭火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可以认为它是消防队员为了追求自我实现而做出的努力,但他们最终一定能自我实现么,不然,那么这个追求的过程本身却已经有了很大的意义。沉思录里说,生命本质上是实践的,只有在实践过程中的生命,才有审美意义,与君共勉。”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眼睛里明显有着奚落。赵清誉迎着他的目光,不恼,却只觉得有趣。这人把所有的结果都包含到了过程里,你说结果重要,那么好,人家可以说这个结果其实是属于一个追求更大结果的过程里,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呵,直接把你的主体否了,再往深里,今天的辩题都直接成伪命题了。
什么叫诡辩?下次若再有人问,赵清誉会直接扯出今天的录像给他看。
观众提问不等于辩论,也不可以辩论,只能是一问,然后一答。所以小插曲很快告一段落,接着就是毫无悬念的总结陈词以及评委宣布比赛结果。
赵清誉学校毫无悬念的,落败,好在是小组循环赛,还并非全无希望。
散场的时候,赵清誉远远看着领队老师在低声的给队长训话,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赵清誉抄近路回了比赛组委会安排好的宾馆。所有参加复赛的外地学校队伍,都被安排在了这个宾馆,吃住一体,所以当晚餐时段赵清誉和李闯在宾馆餐厅自助台的蛋炒饭前相遇时,二人都很淡定。
“你一替补辩手装观众提问,你也好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李闯居高临下的瞥着赵清誉,半眯起的眼睛满是不屑。可惜左手的勺子和右手的饭盘削弱了他的气势。所以赵清誉只是浅浅一笑。
“你很轻易的就能把人带偏,挺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