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冲一昂头:“那依杨将军的意思当派何人潜入阿房以为内应?”
杨定朗声道:“末将愿往!”
窦冲嗤之以鼻:“你想诈降?当慕容冲是傻子么?你累的他八千精骑全军覆没,险些还折了慕容永,你凭什么诈降??”
杨定冲苻坚一抱拳:“正是凭此战功!陛下,慕容冲此刻定对末将杀之后快,然则若是杀不得,则其招揽之心更甚,放眼长安,再无人选!”这番话一出口,几乎将秦军上下全给得罪光了——杨定一来就立奇功,此刻言下之意,慕容冲想招降者唯他一人,更是没将前秦大小将领放在眼里。
因而前军将军李辩听到此处亦忍不住起身道:“就算混进阿房,慕容冲必严加戒备,哪有那么容易里应外合的?陛下三思!” 中山公苻诜亦附议。
一时众说纷纭各有意见,苻坚命稍事歇息,便起身入内更衣,内侍总管伺候出恭毕,刚为其打起帘子,苻坚就毫不意外地看见独自尾随而来的窦冲。他看着这个从他登基起就一路跟随,从区区亲兵做至司隶校尉的男人,咳了一声,道:“……说吧。”
“陛下,末将以为万万不可应承杨定!”
“你也觉得此计不成?”
“成与不成都不可应承杨定!” 窦冲深得宠信,苻坚屡次出征皆是由他坐镇京城,更统领长安京畿所有兵马,等同于前秦兵马大元帅,自然是苻坚亲信中的亲信,有些话便也不惧出口,“杨氏毕竟也是降臣,说到底,杨定未必没有称王争霸的心,他能对陛下忠心到哪儿去?陛下忘了慕容垂与姚苌,当年都是降臣,装了十几年的忠心耿耿,可一旦生变,他们反叛地比谁都彻底!”
苻坚在内室坐下,隔着重重屏障,看向依然纷扰的朝堂 :“……杨定毕竟同为氐人,又是氐族第一勇士。”
“陛下!正因如此!他有名望得人心,难保不起异心!”
苻坚还未说话,忽见一人影闪过屏风在他面前刷拉拉地单膝跪下:“陛下若不信末将,末将可单骑入阿房,麾下五千仇池兵全扣在长安以为人质!末将既带了子弟兵入关,就没有抛下他们的理儿,陛下明鉴!”
这一出太过突然,连苻坚都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窦冲拔剑怒道:“杨定!你以为还在你的封地仇池吗!单你这项君前无状的罪,我就能斩了你!”
“国事相关不能不急!陛下赎罪!”杨定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唯有苻坚。
苻坚此刻方呵呵地笑了一声,和颜悦色地道:“卿为国为朕方才擅闯,何罪之有。”淡淡地瞟了一眼窦冲,便让他悻悻地挥剑入鞘,“朕思虑再三,若灭慕容冲当以卿计为佳,只是如何筹措,当从长计议。”杨定俯身再拜,轰然答应。苻坚又是再三劝慰方命他退下。
窦冲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杀气毕露,道:“陛下,杨定这厮——”
“住嘴。”苻坚缓缓起身,魁梧的身影在背光处竟有片刻模糊的颤抖,他道,“你以为现在,还是朕当年的建元盛世?”
昔建元四年,世勋樊世君前无状,扬言要杀丞相王猛,他便命金瓜击顶,朝堂上百官颤颤,大气不敢出,从此皇威浩荡,众氐臣服。罢朝之后,他对王猛道“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为尊也”。王猛躬身道:“陛下乃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他闭上眼,此一时,彼一时。
"平燕定蜀,擒代吞凉"的大秦帝国,与他的肱骨重臣王景略一起,都成昨日黄花了。
他挥开窦冲急欲搀扶的手,吐出一口浊气:“朕没事,挺得住。”
无论他是不是真龙天子,他都永不认输!
任臻将军报一摔,啼笑皆非:“韩延段随高盖三军都报遇见仇池重骑,不敌大败——若都说的是实话,这杨定该是识得移形换影,才能同时出现在这么多地方!”
姚嵩替他堆好军报:“昔日一战,大家都被杨定吓怕了,故而一遇见秦军就不战先退,又谎报遇见杨军,好推脱责任。”
任臻咬着毛笔杆子道:“这‘恐杨症’可要不得。我估计其实秦军未必真有余力再大战一场,可若是他们每派出小队侵扰,燕军就退避三舍,这战怎么打?”
“简单。杀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