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成亲之前,为了避嫌,王夫人做主,挪出了大观园,在荣国府另挑了一座大跨院,当然,比琏二爷的院子要大得多,却仍远远比不上怡红院的富丽堂皇。黛玉成亲离了大观园后,王夫人立时让宝玉夫妇搬回了园子里。
一夜风雨过后,大观园一扫之前的颓丧之气,红樱桃,绿芭蕉,处处闻啼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宝玉独自一人,迎着轻风,踩着露水,在园中闲庭阔步。不知不觉中,竟又来到了黛玉昔日葬花的地方。
蹲在溪旁,看着顺流而下的落花,怔怔出神。
他还记得,去年的此时,也是一个雨后的清晨,他陪着林妹妹,将落花一点点拾起,装进花囊,掩埋在花冢之中。而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独留桃花顺水流。花冢之上,也早已杂草丛生。
都说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那么,林妹妹与他,到底哪一个是落花,哪一个是流水呢?
成亲之后,他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妹妹受过那么多委屈。他的自以为是,他的博爱,他的自私,原来伤她那么深。
以前在园子里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娶了林妹妹,纳了宝姐姐,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希望水溶放弃。娇妻美妾,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过错。可当林妹妹已一种决绝的姿态离开他的生命时,他才发现,就算是左拥右抱,前呼后拥,也依然抵不过那人回眸一笑。
“二爷,二爷……”袭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宝玉回过神来,成亲之后,大家都叫他二爷,就连宝姐姐也是。
他却总是想起林妹妹娇嗔地唤他宝玉,一嬉笑一怒骂,随着时间的流逝,竟然越发地清晰了。以至于睁眼闭眼间,都是那人的影子,呼吸间,也满是那人的味道。
可惜,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人,能将他的名字唤的那般好听了,而那人也再不会唤他为宝玉。
良辰美景奈何天,当初他戏言自己是那多愁多病身,林妹妹是那那倾国倾城貌,张生最终负了莺莺,而他,也终究负了林妹妹。
而如今,他怕她忘记自己,却更怕她记得自己,展不开眉头,捱不完更漏。
“二爷,二奶奶正到处找你呢,昨日夜间下了雨,早上露水又重,要是受凉了就不好了,快回去吧。”袭人见宝玉蹲在溪边,看着落花默默出神,忙上前催促着宝玉回去。
“宝姐姐比林妹妹对你好吗?”宝玉避开袭人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袭人,轻声问道。
袭人愣愣地看着宝玉,没有说话。二奶奶比林姑娘对她好吗?她不知道。
“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家去吧。”他曾经确实是想着要她陪着自己一辈子,可现在,他做不到,一看到袭人,他就会想起林妹妹因她受的那些委屈。他甚至会想,如果不是袭人,他是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敢思念,不敢想念,甚至不能问一问她过得好不好。他已经很久没去北静王府了吧?
袭人一惊,忙跪在地上,抓住宝玉的袍子,哭着道:“二爷,我不出去,那年二爷不让我家去,我就下定决心一辈子跟着二爷,求二爷不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二爷罚我就是了,只求二爷不要赶我走。”
“走吧。”宝玉将袍子从袭人手中抽出,轻叹一声,也不等袭人回答,转身离去。
“二爷~”袭人看着宝玉的背影,又唤了一声,她不明白,明明娶的是贤惠的宝姑娘,太太也送了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甘心,可最近宝玉性情大变,对她也不再温柔小意,她不敢使性子,更不敢驳了他的意思。
袭人从前得宠之时,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而大观园内,从来不乏落井下石的人,不多时,宝玉遣了袭人家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宝钗听闻此事,放下手中的账本,勾起唇角,吩咐莹儿给了袭人一副头面,算是对她这几年兢兢业业伺候宝玉的“肯定”。
成亲之后,对于宝玉的事情,袭人一如既往地处处插手,处处显示着她“第一人”的身份。姨妈甚至还向她透露出,近来事多,等闲下来就摆宴为她过了明路。作为端庄大气的宝二奶奶,又是新妇,她只能默默忍受,处处依仗袭人,甚至还要附和王夫人的提议,尽快为她明了身份。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黛玉出嫁之后,她开始时不时地在宝玉跟前怀念过去的日子,不动声色地透露出,颦儿在园子里过得并不好。而姨妈之所以处处看颦儿不顺眼,袭人功不可没。几次之后,宝玉慢慢转了性子,对着身边的丫头,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却也不再处处小意,时时留情。
至于黛玉?就算她是宝玉心头的红玫瑰、白月光,那又如何?使君有妇,罗敷有夫,陪在他身边的是她这个眼前人,而她的德容言功,从来不比任何人差。她一直觉得,黛玉不过是比她早一步遇见宝玉罢了,她晚了一步,以至于后来处处比不过她。可她始终相信,终有一天,宝玉心心念念的都只有她一人。
因着无故缺席早朝之事,水溶归朝之时,已经不再是那个简在帝心的北静王爷,北静王府也沦为了京城中众多没有实权,空有爵位的王府之一。
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轻轻从指间流淌而过,京城之中,竟然隐隐约约有了传言。听说北王爷对新娶的侧妃情有独钟,甚至为了她清空后院,独宠一人,而北静王某次酒醉之后笑言此生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