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突然顿了下来。
“梁山伯?”
祝英台没想到她离开后还有这么多变化,听得正津津有味,猛然间断了,犹豫着问出了声。
“我来,是想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因哽咽而呼吸不畅的声音,将话说完。
“我一切都好,切勿挂念。”
我一切都好,即使有任何万一,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切勿挂念。
若你我从此永不相见,请忘掉我这个庶人,切勿挂念。
在祝阿大意外的眼神中,祝英台突然站起身来,紧紧地贴近了布帘。
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掀开那面前的帘子,祝阿大却从斜地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止住了她的动作。
祝英台用祈求的眼神看向祝阿大,而后者却只能无力地扭过头去。
无奈,祝英台只能紧紧贴着帘子,问帘子那边的梁山伯。
“梁山伯,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低着头的她传出了一个相当沙哑的声音。
“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麻烦的地方?”
梁山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才想起来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用相当温柔的声音解释着。
“确实有些麻烦,主要是计算不到太守府能给予我多少支援。若是太守府帮不了我什么,我就只能再想其他法子。”
“小郎,时间到了。”
在外面守着的侍卫不得已提醒二人。
“庄主说,只能见半个时辰。”
无论再怎么不舍,在祝家庄,祝伯元的话就是铁令,而梁山伯此时的身体早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他几乎是如释重负般同意了结束这次的会面,跟着那侍卫一起出去。
就在梁山伯走了一会儿之后,一直静静坐在那思考着什么的祝英台突然跳了起来。
“他是来诀别的!”
祝英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我怎么刚才就没听出来!”
经过这一路的旅行,她怎么可能觉得每件事都会那么容易解决?
你以为是帮人的,别人不一定会领情。
给予了升米的,却不一定就能得到感恩。
且不提那些被逼债的百姓,就算太守府如他所说的让他去拆掉困龙堤,可困龙堤里围着的是什么?
——是那些士族的坟茔!
何况事关家族气运,就被梁山伯这么搅黄了,世子真的会替他肩负起得罪鄞县一地士族的责任吗?
不,不会的。
哪怕再完美的解决了鄞县的争端,作为无权无势的庶人,梁山伯注定是会被牺牲掉的替罪羊。
崔廉的下场,以及他在流放路上收到的追杀,如今还历历在目。
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肯来探望她,却在事情已经看到解决的眉目,将要得到解决的时候来探望她?
祝英台强忍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忙奔向屋里。
片刻后,她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两个粗大的竹筒。
“祝阿大,快,快追出去,将这两个竹筒送给梁山伯!”
她将竹筒塞在祝阿大的手里。
“我知道院子里就拴着你的马,你骑马去追,他一定还没有走远!”
“这,这是什么?”
祝阿大看着那竹筒,竟吓得退了一步。
“这不是您之前折腾的差点炸了丹房的那个……”
“怕什么,它不碰到火的时候就是些粉末!就算碰到了火,也就是声音和烟吓人些!”
祝英台突然紧紧抓住了祝阿大的手臂。
“帮我送出去,阿大,我求你!”
“呃?庄主不允许我离开您一步,我得保护您的安全。”
祝阿大无力地替自己推托着。
“而且即使梁山伯得到了这个,也没办法防身的。想要他死的不仅仅是鄞县的士族……”
“你们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
祝英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你们把我从鄞县抓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盯着梁山伯是不是?
“你们知道他在做什么,知道他有什么麻烦,所以你们不再追杀他了……”
“女郎……”
“可是他是在为了你们这样的人拼命啊!”
祝英台嘶吼了起来。
“他是为了让鄞县的百姓不陷入到你们这样的命运里,让那些人不再流离失所、不用沦为庄园主的奴隶在拼命啊!”
见祝阿大一副见了疯子般的表情看向她,祝英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我怎么能迁怒别人……”
恍惚间,有什么沿着指缝蜿蜒而落。
“明明是我用道德绑架了梁山伯……”
***
离开别院的梁山伯,站在这座别院的门外静静矗立了好一阵子。
理智告诉他,现在的鄞县有一堆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离开这两三天足以让鄞县惹出一大堆麻烦,可他的脚却像是不听他使唤似的,一直钉在原处。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却也不能说。
“罢了,我心愿已足,还有什么奢求的!”
骑着驴的梁山伯,转身踏上了归途。
回程的路梁山伯走的异常坚定,坚定的带着一股决绝。
他是县令,夜晚投宿在驿站里,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根本几乎连喘气都困难,可因为前一天夜里的遭遇,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似乎一闭目,那些黑红色的血迹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正因为如此,当门闩被人挑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