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欧阳少恭,很快便压下翻涌的心绪从容回击,“或许吧,我对他着实、很有兴趣。”
最后那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沈父自然听出其中不怀好意,但却丝毫不为所动,“夜儿……他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所思所想,他当真、毫无所觉?”
“哦?我所思所想……?”
欧阳少恭微微一哂、挥袖召出那张古琴,他半敛眼睑,瞳中光华晦暗不明,侧脸的轮廓温雅如玉,一边慢条斯理地抚触为灵力所托、悬浮于身前的琴,一边轻声低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阁下如今倒是记起,父、子、情、深。”
他长指微动,拨出一声悠长深远的音符,下一瞬那琴音却陡然转急、如万千锋芒锐不可当地袭向无缚鸡之力的大祭司,强横的音浪荡开直将他整个人都掀得翻倒在床!
欧阳少恭漠然看着他的狼狈不堪,瞳底一息寡淡冷光又薄又凉,“阁下昔年觊觎我学识力量、妄图利用我为流月城效力,由此铤而走险、不惜养狼为患,这等眼力手段,我着实佩服。今日破格、纡尊降贵与我相谈,大约也是为了说服我忠于沈夜……不,当是忠于、流月城罢。”
将对方豁然睁大双眼、旋即又露出一丝安慰之色的动容看在眼里,欧阳少恭的声音愈发清浅柔和:“我所思所想,莫说有所觉,他便是无所不知又待如何,若他行事脱颖、可取悦于我,若他平庸无华,我便弃如敝履、何足为惜。”
话音落下时,亘古的琴音接续而起,欧阳少恭拨弄七弦抚出一阙诡异的前奏,喂了灵力的曲声灌入耳中、随之铺陈于眼前的幻象令人不寒而栗,“大祭司当年决意利用我之时,想必已有此觉悟了,我这便送大祭司一程,您最为恐惧的……当是流月城、万劫覆灭吧。”
仿佛被囿于累世的噩梦、那张枯瘦可怖的脸无法克制地痉挛抽搐,然而纵是承受如此残酷的折磨,他仍强自保持清醒,“你若背叛……夜儿定不会轻饶……”
欧阳少恭指间一压、尖锐刺耳的音符便令人眼前昏花,他风淡云轻地挑唇、露出几分许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阁下怕是得失望了,沈夜与你我不同,至少、也在挣扎着不同。”
“伏羲结界未破之前,我会暂时留在城中,尽心协助沈夜、看护阁下以命尽忠的烈山部,完成阁下股肱忠臣的私、愿——如此,黄泉路上、阁下当可走得安心。”
……
沈夜继任紫微祭司的前一晚,流月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欧阳少恭推开门,便看到沈夜站在枯荣之间前,不知已这样等待多久、长发被雨水浸得湿透,一绺一绺地贴在颊侧,此时闻声抬眸、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地将他望着。
少恭撑开伞上前为他遮去雨水,用空着的手握了握他湿漉漉的冰冷手掌,低叹一声,“若我没有出来,你难不成打算在这站上彻夜?”
沈夜似是笑了一下,垂眸微微倾身往少恭身边靠了靠,“太晚,我以为师父已歇下了。”
少恭未再作答,牵着他的手进了屋,运起灵力为他驱散湿气,才注意到他眼底几不可见的青黑。
他指尖轻抚着那片暗淡的黑影,一边挑起唇角语带戏谑地问,“怎么,阿夜这是又做了噩梦?”言毕,欧阳少恭便不由分说地抬手挥了两下,强制脱去沈夜外袍、为他散开束发的布带,而后将他压在榻上,兀自直起身抚平衣袖,方在床畔坐了下来、不慌不忙地解释,“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我会守在一旁,不必害怕。”
沈夜被这番作为扰得难掩错愕、瞪大双眼怔怔看着少恭,片刻后才低笑了几声,清黑的瞳底终于泛起些许生气,这么一闹、倒是再顾不上心底的沉郁。
唇边仍含着些许笑意,沈夜安静地闭上眼、伸手虚虚握住少恭一角衣裾,冷彻的音色显出几分任性,“我想听师父的琴。”
欧阳少恭虽未应声,下一刻便以行动作答,琴音悠扬绵长、暖风一般舒缓安和,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在沈夜将睡未睡时,方闻少恭轻声缓道,“自此之后,烈山部生死存亡,大抵应是皆由你一人独自承担,那些心事,你虽无意说与我听,我却明白你心中迷茫。”
琴音已息,寂静的空间中、那句话便显得格外清晰,“无论前路如何,你且记得、仍有我与你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里的瞳实在是知道的太多了【等等
当然阿夜与少恭神交已久,知道的也不少【喂
沈爹,对不起!
沈爹,对不起!
沈爹,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