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个死人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利兹不知道从哪个玫瑰丛里钻出来,手脚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身上的红裙子又被荆棘撕了一条大口子,正吵吵嚷嚷地找约克替她缝补好。她跑去拽着人家的袖子,“伊维斯!伊维斯!陪我玩!”
自从混熟了以后,小姑娘迅速地把“先生”这个称谓丢得一干二净,十分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地把伊维斯当成了自己的好玩伴。不过她还晓得点看人脸色,在安德里亚面前还是规规矩矩地叫伊维斯先生的。
伊维斯正于好梦中酣睡,一时被人吵醒,瞥见是利兹那张活泼的小脸才硬生生地把火气吞了回去,勉强露出了一个笑。
利兹说:“咱们掰手腕吧!赢了的话,你要把晚上吃的抹茶蛋糕给我分一半。”却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输了会怎么样。
这是霍尔顿庄园的传统项目了,利兹天生力大无穷,最爱与人比力气,输了便要答应她一个条件。小孩子总是单纯可爱又贪吃,有时候是要别人晚餐时的甜甜圈,有时候是下午茶吃的巧克力饼,她从没有输过。而在这么多人里,她最喜欢和伊维斯玩,因为其他人都太容易输了,只有伊维斯能够让她使出全力。
不过今天好像出了点意外。
经过一场不太激烈的比赛,利兹输了自己有生之年以来第一场掰手腕比赛。
利兹难以置信,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仿佛黑发黑眼的伊维斯是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大魔王,偷走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伊维斯,伊维斯大坏蛋……”
罗里佝偻着背,不知道在哪丛玫瑰荆棘里冒出头,恶狠狠地瞪了伊维斯一眼,一张严肃刻薄的脸渐渐柔软起来,露出些显得窘迫的安慰,“你,你不要哭,下次我教你,肯定能掰得过那小子。”
可惜利兹一个小孩子,并不吃这一套,左右手连抹着眼睛,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伊维斯这才回过神,他受不了小姑娘的眼泪珠子,为了哄好她,只好签下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包括且不限于接下来一周的蛋糕都全部上供给利兹小姐,这才让小姑娘露出满意的笑来。
莫尔放下书,在一旁感叹,“少将真厉害!”他也曾和利兹掰过手腕,大约坚持了零点零三秒,利兹说自己用半根指头就可以击败他。
“你还以为伊维斯以前都是真的输了吗?”约克正在篮子里挑为利兹缝裙子用的线头,闻言抬起头,灰蓝色的头发遮住了轻蔑的眼神。
莫尔:“难得不是吗??!”
约克停下手上的动作,“当然不是。利兹确实是天生神力,可是她的力量是被压制的,现在只是比普通人大得多,却不至于过分。像伊维斯这样的军人,在掰手腕这样的军队传统活动上都是有小技巧的。你这种蠢货看不出来,他平常用这些小把戏对付利兹,让她赢得不那么容易,逗着她开心罢了。今天,使过了劲,一不小心掰赢了。”
莫尔从来没观察出过这些,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不小心错过了蠢货两个字。不过即使听到了,估计一个屁也不敢放出来,乖乖地接受了这个评价。
“你真是……傻蛋中的战斗机,”约克没见过这么蠢的,每句话都必须点出来才明白的二十岁青年,“伊维斯今天心不在焉,因为是他的处刑日。”
莫尔愣了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处刑日?处刑谁?
约克收拾完线头,用一种可怜可悲的目光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警告他,“还有,别用‘少将’这个称呼了。他哪天忍不了了,估计得揍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花园里几个人掐的鸡飞狗跳,吵闹不休,正是一派欢快活泼的场景。而不远处的荆棘后面,安德里亚静静地站在那,目光落在还在笑着的伊维斯身上。
他能嗅到空气里难过的、迷茫的,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那来自一个美好坚毅的灵魂。对于安德里亚而言,这种情绪像糖果一样甜蜜可爱,不是味觉上的滋味,而是他于灵魂上的感受。可也许今天他的灵魂感触出了差错,竟觉得这味道的甜蜜里透着苦涩,一点也不可口。
安德里亚在心里想,他自己不想让伊维斯难过,就像当初不愿意他死一样,费尽了心机才把人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