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又来了。我在这住着能受什么大苦?你去咸安宫才最需要个知根知底的人妥帖伺候——”和琳笑着道,他的五官较之哥哥没有那么精致秀丽宛若好女,但眉目疏朗更见精神。虽小过和珅三岁,看来却比他还老成几分。
和珅点点头,又朝主屋看了一眼:“她……为难你吧?”
“还不就那样,我已经惯了。”和琳无所谓地一笑:“我马上就够年限去武学堂了,这些天还练拉弓呢!你说的,能忍就忍她吧,大场面上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小半年没见,和琳似乎越发懂事沉着了,和珅道:“是这理儿,你再熬个小半年,我咸安宫毕业了,或科举或选官,走文路;你勤勉练习,过个三两年哥就保举你进内廷做御前侍卫——咱们毕竟是满洲世勋人家,大清从侍卫上发达的大臣不在少数,若碰上个出兵放马的机会,升迁资历较别人就快一倍——你走武路。这么一来,就是哪边出了岔子,也不至于全盘倾覆,将来擎天挚日文臣武将的也未可知,中兴咱家就看你我了。”正与和琳说着,主屋里传来一声咳嗽,一个女人扶着丫头,打帘子扶扶摇摇地走了出来,和珅立即不说话了,刘全抢前一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太太请安。”
那女人看也不看刘全,只盯着和珅道:“怎么,大爷有空回来看看家里了?”和珅兄弟俩也请了个安,和珅才道:“并不是不想回来,实在是学里忙——”
“哟,哪的话,我还敢阻着你上进读书吗?”女人伸手摸了摸脑后的髻子,将上头的金钗拨弄了好一会儿才又插了进去,“善保——哦~你如今改名叫和珅了——你晓事了也出息了,还用的着管我们这个家如何吗?”
“太太言重了,我并不敢——”
“太太?!我是十二年前你父亲明媒正取回来的,在你们这破落户里一呆十多年,一天福没享过,还白替人养儿子,如今你连个‘额娘’都不叫?!”马佳氏冷笑道,“你父亲教的好儿子!”
和珅呼吸一窒——他这次回来是为着送和琳进武学堂的事,并不想多生是非,因而忍着气依旧笑道:“是我的错,额娘别生气——”
“当不起!我熬油似的苦了那么多年,哪是什么‘太太’!分明是伺候你们兄弟的丫头婆子!”马佳氏将手炉甩给跟着的翠玉儿,鼻子里哼出好大一口气,“算我没造化,前世欠了常保的,今世来还给他儿子!”
几个人看着马佳氏终于进屋,才苦笑地直起身子,和珅道:“我只请了三天假,咱得赶紧打点清楚东西准备送你去武学堂——还得准备些银钱孝敬上去——如今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我听说管武学堂的是从前丰台大营的提督,他倒是习惯喝两钟的,咱得先准备几坛好酒——这么着你入学后就方便些,至少不会吃大苦头……”
和琳忍不住笑着打断他:“哪里就想到那么远去了?先理理东西吧。”兄弟二人进了和珅的屋,大半年的没回家,倒是还打扫的干干净净,和珅就开始打开柜子一样样地替他打点整理,又是絮絮叨叨叮嘱不止,和琳笑道:“怎么这么些时日不见,倒越发象个女子了,还贤惠了不少,你这般形容儿,倒真有‘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意味。”和珅一怔,又是气又是笑地起来要追和琳打:“你是皮实了还是脸痒了欠打?我一不看住你,就外面和人混玩去了,学的不三不四油腔滑调的!”兄弟俩绕着炕头闹了一会,和琳才笑着求饶,一面拉住和珅的袖子:“我错了哥,饶了我还不成——知道你是堂堂丈夫,这不是快到了要上冯家迎亲的时候了——”和珅神色一顿,收了笑意起身道:“这是当年许下的娃娃亲,虽是双方长辈见礼过的,可如今我们家破败至此,父亲早亡,家无余财;冯家却日益腾达,那冯小姐的外祖父已是官拜武英殿大学士,堂堂的礼部尚书一品大员,哪里还看的上我们?”
和琳双眉一拧,弹衣而起:“凭他什么人,还能悔亲不成!若他们狗眼看人低我非得冲进什么尚书府打的他们爬去上朝!”
“你瞧你,一说这事就激动成这样,以后要涵养沉稳些,否则如何应处大场面?”和珅忙拉了他的手坐下,说实话,他心里隐约地倒不怎么在意这门亲事结不结的成,英廉虽然如今官高,但不过是皇帝敬他两朝元老,给的个位高权少的虚职,如今年岁又大了,差不多到了致仕的时候——和珅从小就见惯人跟红顶白,两面三刀地捧富踩贫,早就习惯了时时盘算刻刻思量地挖心思堤防人。和琳却道:“我却觉得冯家小姐不似这样眼皮子浅的人。”
和珅看看弟弟,摇头道:“再说吧,若是没混出个模样来,我也不愿意娶妻生子,何苦害人家呢——父亲当年若不是要冲什么喜,随意娶了个继室,会闹的如此家宅不宁?你别说,她还真是可怜,一个满州姑奶奶,硬是守了十来年的寡,才会……”后面的话和珅隐去不说了,他不想弟弟知道那些个糟心事,只弯腰拉开炕下的小暗格,伸手一摸,那脸色立时就变了。
“哥,怎么了?”
和珅铁青着脸,一叠声地叫翠玉儿,那丫头进来见着他一脸阴沉,忙哆嗦着跪了:“大,大大爷……”
“我不在的时候,屋子都是你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