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已经四十好几了,因着保养得宜,看着至多三十出头,可过高的颧骨,使她描画精致的面容看来平舔了几分刻薄,她瞟了一眼永琰,一撇嘴道:“王义,还不快搀起你十五爷,这会子都是‘办差阿哥’了,自然忙的紧,到我这儿晨昏定醒地迟到也是正常。”
永星本来听见永琰挨斥心里高兴,可一听这话把他和老八都给圈进去了,心下知道那拉氏是对乾隆让永璇,他,以及永琰分别进户部,吏部和兵部帮办政务心怀不满——本来么,四阿哥永容过继给二十四王爷之后,八阿哥等于就是大阿哥,让他开牙建府襄赞朝政也是应当,可没想到接下来十一阿哥,十五阿哥都受了器重,得了皇差,偏就皇后自己所出的永基永璟被跳了过去,什么差使都没得到,古往今来哪个中宫会咽得下这口气——因而赔笑道:“皇额娘别生气,十五弟也不是有心的,他再忙也不敢忘了给您请安啊——十七弟也还没来,依我看,他们兄弟俩必是宫里有事给绊住了。”
这一句话实指向了永琰与永麟的亲娘令贵妃,似乎她才是调唆着十五十七两个阿哥藐视皇后权威,一秆子翻一船人。那拉氏果然哼了一声:“难怪么!我这坤宁宫虽是中宫正殿,反比不上长春宫尊贵气派,一呼百应了。”永琰明知那拉氏犯酸借题发挥,可听了这话却抿着嘴一句不敢多说,头埋地极低,此时一道稚气未脱的声音从殿外传进:“皇额娘误会了,我和十五哥今儿都没上长春宫——我是被皇阿玛叫去了养心殿,这会儿子才跪安出来——十二哥十三哥原也和我一快去的,只是没一会儿,皇阿玛就叫他们先回来,皇额娘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两位哥哥。”说话的正是乾隆最小的儿子十七阿哥永麟,此刻正大步流星地昂然跨进房来,他占着皇帝太后偏疼他一个,从来说话锋芒毕露,皇后都敢顶撞。
“放肆!这是谁家的规矩!安还没请,哥哥们还跪着,一个小辈就敢站着这么和我说话!”那拉氏气地浑身发抖,如何听不出他在讽刺自己两个儿子不得圣宠——这定又是令妃那个狐媚子教唆的!
“我说的都是——”
“跪下!”永琰猛地怒目大喝,“顶撞皇额娘你好大的胆子!书房都白上了你!”
永麟愣了一下,他自小占尽宠爱没人胆敢当众训斥他,可面对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亲哥哥——虽然人人都说他木讷老实——他却总是不自觉地发憷。
“跪下。”永琰又说了一遍,这次的语气是放缓了,个中的警告意味却更加浓厚,永麟扁扁嘴有点委屈地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给皇后磕了三个响头。那拉氏余怒未消,冷哼一声把头转开,永琰膝行数步,跪在那拉氏脚边,一脸诚恳:“儿臣与十七弟迟到本就是错,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惹皇额娘不快,十七弟出言顶撞虽然无心,但也是做哥哥的管教不严,请皇额娘责罚。”
那拉氏就着灯火看了永琰一眼,这个还不满十六岁的皇子从来知书答礼,沉稳如山,倒真对自己恭敬有加,从不失礼,将来未尝不失为自己的靠山——想着自己两个儿子都不争气,身子也弱,只怕将来与大位是无缘的了,心里不由地酸涩几分,对永琰也就放缓了脸色:“先起来吧。”
一时众人正在说话,暖阁里忽然跑进一个小太监在王义耳边说了几句,王义忙哈着腰在皇后耳旁低声回了,那拉氏脸色逐渐僵硬,半晌才冷笑着哼了一声,起身道:“夜迟了,诸位阿哥都回阿哥所吧——本宫还要去慈宁宫问安。”
众阿哥连忙起身,垂手伺立道:“恭送皇额娘。”
这个时辰,上慈宁宫问安?永琰不动声色地看了永星一眼,二人目光一对上,立即触电似地各自避让开来。
“和大人,这么迟了还在军机处值庐,这份勤勉老夫实在不及。”于敏中背着手跨进房来,和珅暗吃一惊,忙将手中的卷宗放下,起身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道:“于中堂说笑了。下官只是将白天各位中堂处理过的公文再整理一遍。”
“哦?该的,该的。”于敏中从来自恃甚高,轻易不给人好脸色的,此番对这个小小的军机处满掌京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可我看和大人翻阅的都是山东一省近年来的卷宗档案——莫不是还在究查国泰的案子?”
这老狐狸。和珅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国泰一案,朝野瞩目,凭他几个贪官没那份胆量贪污几百万两库银!下官只是想再细细查下去,看看朝廷上还有没有他们的同党。”
于敏中不自然地干笑一声:“这次的案子和大人是第一功臣。钱沣不过是个直臣言官,叫他挑刺他行,叫他真办什么案子,我看他还及不上和大人机变百出——依和大人之聪明,总该知道皇上并不欲在这案子上再兴大狱吧?”
和珅轻笑出声:“论揣摩圣意,下官无论如何比不上于中堂的,只能靠勤能补拙了。”
“和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大半夜地我巴巴地入宫找你,自然有原因的——我怎么着都还是首席军机,你卖我个人情,总不会亏了你的。”于敏中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