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临砚不语,眸光流转,又道:“对啦,刚从酒宴回来,我却快饿死了。那些酒菜你我都还一口未尝。”
临砚终于开口,道:“我招待你。”
他一声令下,美酒很快就送了过来,珍馐也陆续呈上。
他给许笑飞倒酒。
看着许笑飞爽快地一口饮尽,忽然轻轻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不是已化作了鬼。”
许笑飞一怔,顿时失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怎会这么想,难道我看起来像是青面獠牙的样子?”
他当然不是青面獠牙。别说是鬼,就算活人里面,比他更开朗俊秀的也不多。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临砚道,“你可知道这是天绝教的内城,遍地暗哨,且都精擅侦查之术。你的所有行踪本该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许笑飞道:“看不见我那是他们眼拙。”他又夹了一只滑嫩的虾仁,喂给临砚,“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些东西。”
他们就着菜对饮起来,随便地聊了聊闲话。
聊起他们往日的时光,临砚忽然道:“你还记得么?我们俩在仙都山下的幽谷里,等着收取一株将要开花的百年金银蕊……我一直嫌你话多,没想到你也有那么安静的时候。”
许笑飞笑道:“我当然记得,你怎么倒记岔了?那明明是一株月见昙。”
他的眸子,了然什么似地,与临砚清明的双眸对视。
一瞬间似已交换了千言万语。
“是么?”临砚笑了笑,“是我记错了。”
不可能……他心中暗忖,许笑飞不可能将这件事也告知教主,这未免太过事无巨细。
这件事只有他和许笑飞知道。可是……
酒是上好的佳酿,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酒液里蕴着浓郁灵气,连修道之人都可醉倒。酒过三巡,临砚就不知不觉地喝醉了。
也许他心底正求一醉,所以就真的醉了。
清醒于他,仍是痛苦……
在许笑飞面前,他也下意识地卸下了防备。
他好想撒酒疯,身体却虚软乏力,趴倒在了桌面上。
他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许笑飞抱起了他,送到床上,小心地让他躺平,替他除去外袍。昨天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做的?
像有一把火嗡嗡烧在脑子里,耳畔忽而静得可怕,忽而又有许多人絮絮耳语。临砚恢复了少许意识时,他也不知自己已睡了一觉,还是没有,他闭着眼睛,伸手摸索。竟有一个身影,坐在床边静默地陪着他。临砚摸到了他的衣角,将那块布攥紧在手里,轻轻道:“我们走吧。”
“走?”许笑飞道,“去哪里?”
“不知道……”临砚想了想,醉意醺醺的脑袋里却越想越是混沌,他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快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走得越远越好。”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想躲开他么?一走了之不是办法,你该再去看看他,他很想你,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你说什么?”临砚也不太听得明白,睁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喃喃,“你不肯……不肯走?”
“我不能。”
沉沉夜色里,他听见了许笑飞的回答。
临砚醒来时,许笑飞已不在了。
他在临砚半梦半醒间又说了一些话,临砚回忆不起,无法复述,但那些话似在他心里留下了确凿的痕迹。
而不是天明就已消逝的露水。
许笑飞是凌晨走的,他走出院子,而后就不见影踪。盯梢的众人,竟全都丢失了他的踪迹。
暗卫长宋七以为他要动怒,低头跪倒,战战兢兢,谁知临砚只沉思片刻,道:“退下吧。”
竟放过了他。
临砚抬脚向教中的某个地方走去。
一个他踏足过千百遍的地方。
他终于决定……再去见沈惊澜。
第60章 终章
不多时,临砚就到了三松轩。
在教主所住的内院门外,他停下了脚步。这地方他来过许多次了, 曾几何时,他为了教主的病和教中事务常常在外奔忙, 但只要一回来,就天天往这里跑,只恨不能再多看那人一眼。
正是知道相聚的日子已越来越少了, 所以每次见面, 两个人都尽可能地哄着对方, 说些有趣的事情, 让彼此都过得更愉快些。
教主笑起来时的神情, 他们聊过的每个话题,坐在院子里对酌时的醇酒, 还有那时光风霁月、朗日晴天的光景, 他都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是……到了此时, 他竟鼓不起再见这个人的勇气。明知道教主就在里面, 就在他一抬脚就能见到的地方,他的脚却像重逾千钧。
临砚闭了闭眼睛,目中蓄满伤痛之色。
犹豫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面上重新显露决绝。
他终于走了进去,缓缓环顾四周。
庭院里仍是老样子。已到了秋深时节,几株枫树上红叶徐徐飘坠,由于每日有人清扫,倒还不曾有落叶堆积。
沈惊澜立刻感知到了来人,临砚一走进,就闪现在了庭院中央,一边注视着他,一边顺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以前是因病痛缠身,能坐下他就不想站着,如今身体转好,这多年养成的习惯倒还一时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