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眠于黄土之下,焚烧于烈焰之中,只留下虞乔一个人,沉默孤单地深陷在世间最黑暗的角落,苦苦挣扎,遍体鳞伤。
然而他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嫁进皇宫就可以一报血海深仇,一偿往日夙愿,让那人有天之灵安息和祥,那么又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罪不能受,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干脆进了深似海的熔炉,化去一身骨肉皮,看看剩下的心肝是不是已经黑了个干净。
那个人要是看见现在的他,怕是要嫌的吧。
虞乔想得入神,嘴角都带了微微笑意,穆深看着他,眼神却越来越冷。
冷,是因为求而不得。
“皇后,你有一事错了。”他出言打断,唤回虞乔神志,眼前的男人似乎又变回了平日那个心平气和,高深莫测的帝王,他看着虞乔,忽然笑起来道:“朕对那人,一直不曾忘怀,那人,对朕而言也确实唾手可得。”
虞乔颔首:“祝陛下早日得偿所愿。”
穆深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了,他靠近虞乔,呼出一口气,眼见对方的耳尖红了起来,他才慢条斯理地道:“朕是否未曾告诉皇后那人名讳?”
“那人姓虞,名乔,正是当今皇后。”
望着虞乔骤然崩裂的脸色,穆深十分愉快地笑出了声,好整以暇地退了一步。
“皇后想要独善其身,朕可是不能允的呢,朕是个大恶人,做不了成人之美,只盼着和皇后纠纠缠缠,纵是心不可得,也能一解相思苦。”
第18章
京城虞家。
虞语柔心神不定地坐在闺房里,双手绞着帕子,桌上的茶凉了都没有发现。
还是她身边的嬷嬷看不过去,小声说道:“小姐,茶要凉了。”
虞语柔这才恍然回神,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自己最信任的嬷嬷:“流言是真,还是……”
嬷嬷的笑意依然不变,只是莫名多了些凉薄的意味,让人心里发寒:“小姐可是魔怔了,道听途说的消息,怎能信呢。”
“可是……”虞语柔想要争辩,但对上嬷嬷无井无波的眼神,一时间也是气短,她想到早晨京中传来的那些流言,相熟的世家女看自己的眼神,不由暗暗发急。
什么叫皇后垂危,虞家将倒?
什么叫皇上准备动手,虞家会被开第一刀?
这些话要是被孙家的人听了去,她的婚事还做不做得数了?
苍天可鉴,虞语柔是发自内心地盼着虞乔死无葬身之地,但她真的不想在这个关节眼上,你好歹尽了自己的利用价值,等虞家上位之后再死啊。偏偏,偏偏挑在她要嫁人的关头出事!
虞语柔越想,越觉得虞乔是生下来克自己的,这贱人就不是个省事东西,可劲儿让她受罪。
她神思不属,一旁的嬷嬷忽然道:“不过倘若小姐真的挂心此事,可以去问一问老爷。”
她一惊,霍然回头,却见嬷嬷面带深意,似暗示地道:“老爷定会将小姐想知道的,一尽告知。”
……
秋狩围帐。
一处重兵看守的帷帐之中,薛璃和薛驸马相对而坐。
薛璃被关了一天。
薛驸马就陪他坐了一天。
“我不明白。”薛璃开口说,这是他一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少年声音冷锐,带着一丝沙哑,纵然到了阶下囚的处境,他的背也挺得很硬,很直。
“有什么不明白。”
薛驸马坐在一张茶桌前,茶香袅袅,他清俊的眉眼在白色的雾气中模糊,看不清神情。
薛璃直视着他,冷冷道:“皇后想要干什么?”
“因利导势。”
“他明知有人想要他的命,他还不退让?”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语,薛驸马扯起了嘴角,他盯着这个在草原上和金人厮杀已久,像狼一样充满野性直觉的儿子,眼中细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厌恶,稍纵即逝。
“对于他们而言,退让,就是死。”
薛璃骤然沉默下来,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阴晴不定,薛驸马耐心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少年又问:“是谁想要他的命?”
薛驸马微微笑了起来,似乎这个问题真的非常幼稚。
“我以为你知道。”
“不是陛下,表哥不会这样做。”薛璃抬眸盯着父亲,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我一开始被人误导了,以为姐姐在他手里受了侮辱,能瞒天过海欺骗我的人,必然是和陛下一样危险的敌人。”
薛驸马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问:“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侮辱你姐姐?”
薛璃猝不及防被杀了个回马枪,神情顿时有许些狼狈:“我……我才没有!我只是见了他一面……然后……”
“哦。”薛驸马慈爱地看着儿子,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皇后好看吗?”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