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已墨凝视着季琢的面容,定定地看了许久,方随手取了一本季琢放在桌案上的《阴符经》看了。
这《阴符经》纸张已有少许发黄,边缘稍稍卷曲,可见阅读次数之多,但每一页皆无半点折痕,阅读之人定然十分爱惜。
沈已墨看了阵子《阴符经》,又去看季琢,心中思忖道:这季琢既是神仙,咳血的病症应当无甚大碍罢?
如沈已墨所想,不过三日,季琢便痊愈了。
第四日,季琢邀请沈已墨共饮,俩人面对面坐在紫藤花架下,季琢将府中的酒一一打开,分别是秋露白、松醪酒、白玉腴酒、新丰酒以及桑落酒。
这五种酒全数是季琢与沈已墨一道饮过的,而今季琢尚且还记得,沈已墨却将过往忘了一干二净。
季琢将五种酒各饮了一杯,借着些许酒气问道:“阿墨,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
沈已墨抿唇笑道:“你讲罢。”
季琢语气平淡地道:“许多年前,有一个修仙人他与一妖物结伴修仙,那妖物生得美,修仙人寻到那妖物时,那妖物竟在一处楚馆,那妖物初见修仙人,便勾引于他,修仙人对那妖物甚是厌恶,那妖物却直言自己沉溺于情/欲,喜与人欢爱。后来,那妖物再再撩拨修仙人,修仙人终是动了心,与那妖物有了云雨之事,岂料,那妖物却在云雨次日没了踪影,修仙人再寻到他时,妖物正与三人交合,修仙人怒急,又万分后悔自己居然信了那妖物会与他长久······”
他停顿了下,提起那壶白玉腴酒饮尽了,有少许酒液自他唇角蜿蜒而下,濡湿了他的脖颈。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后来,那妖物将修仙人囚禁在一处暗室,百般折辱,折辱过后,他将重伤的修仙人丢到了一处悬崖,欲要置修仙人于死地,修仙人幸为旁人所救,末了,终是将那妖物斩于剑下。”
沈已墨饮了一杯松醪酒,双目蕴起层层叠叠的酒气,道:“那妖物欺骗了修仙人又折辱于他,死得不冤。”
季琢眼神一黯,沉默良久,摇首道:“那妖物所做之事全数是为了修仙人。”
“既是如此······”沈已墨已饮了数杯,面颊起了红晕,吐出来的话语皆缠着香醇酒气,“既是如此,那妖物死得亦是不冤,他既然这样待修仙人,必定料到了自己的下场,求仁得仁不是他最好的结局么?”
“不冤么?”季琢低喃了一句,垂首盯住自己的右手,便是这只手执着“倦云”要了沈已墨的性命。
沈已墨见季琢面上茫然乍现,心下了然,季琢所讲的修仙人十之八/九便是他自己了,季琢喜欢那妖物,说这故事与他听究竟是何意?
他也不戳穿,只自顾自地饮酒,不知怎地竟愈饮愈快,不过须臾,便将一壶秋露白与一壶松醪酒尽数收入了腹中。
在沈已墨要拿那壶桑落酒之时,季琢忽地按住了他的手,道:“勿要再饮了,饮酒过量,容易伤身。”
说罢,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轻薄了沈已墨,急急地将手收了回来,歉然地道:“抱歉。”
沈已墨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道:“无事。”
偏生这时,敲门声乍响,季琢起身去开了门,却见那仙童立在门口。
仙童朝季琢施了礼,恭敬地道:“玉端仙君,天帝有请。”
季琢回首朝沈已墨道:“阿墨,我须得去拜见天帝了,你勿要再饮了。”
沈已墨乖顺地点了点头,却在季琢走后,将那壶桑落酒一饮而尽。
沈已墨素日甚少饮酒,与绛衣公子以及顾出白在藏霞山上时,几近滴酒不沾,但听季琢说了那个故事后,心里头陡生闷意,急需以酒液来排解。
饮得多了,他头脑昏沉,歪在那软塌上,竟睡了过去。
他还未睡多久,季琢便回来了,立在沈已墨面前轻唤道:“阿墨。”
沈已墨立刻睁开眼来,仰首望住季琢,迷迷糊糊地道:“季琢,你回来了啊。”
季琢瞧着沈已墨醺醉的模样,又见桑落酒已然尽了,并不责备,只道:“我去煮醒酒汤与你喝罢。”
沈已墨一把扣住了季琢的手腕,脱口而出:“季琢,天帝唤你何事?”
肌肤相贴的滋味极是美妙,季琢失了神,好容易抑制住要与沈已墨亲近的冲动,答道:“无事,闲话了几句罢了。”
沈已墨松了季琢的手腕子,颔首笑道:“那便好。”
季琢摩挲了下自己迅速失温的手腕,去庖厨煮了醒酒汤,又喂沈已墨喝了。
喝罢醒酒汤,沈已墨依旧歪在那软塌上,而季琢则取了本《阴符经》翻阅着。
沈已墨半醒不醒,偶尔望季琢几眼,偶尔又望着头顶上的紫藤花,紫藤花开得正盛,一串串地垂下,娇嫩可爱,阳光洒落下来,掠过繁茂的紫藤花,碎作一地斑驳,不少斑驳伏在季琢面上,衬得季琢的眉眼愈发英俊逼人。
他垂下眼睑,问道:“季琢,你为何把我掳到此处?”
闻言,季琢翻阅着《阴符经》的指尖一僵,方要开口,却听得沈已墨又道:“公子与出白该担心我了罢。”
季琢口中生起了苦意,将喉间的告白之语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地道:“今日已经第四日了,再过六日,我便依约送你去回公子与出白处去。”
若是四日前,沈已墨听得这话定然欢喜不已,但如今听来,却只平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