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得差不多,龙宿足下一蹬,“哗啦”一声水声里,人欺身而上,细指纤纤握成龙爪在古陵逝烟暴露的一个极小间隙里攻他心口。
大宗师果断横臂一挡,脚下亦是一顿,水流潺潺立时改了方向,卷起水花,在二人相触的刹那奔腾涌起。
这便用上了一套贴身小巧的功夫。龙宿第一招受阻,立刻转向依着那手臂狠狠一扯,想扣他脉门。大宗师果断运起借力打力的那套太极,顺着那股凌厉掌力的方向一顺、一扭,极速翻腕。只见广袖张扬,珠珞辉映间,已成两掌相对,各自一运内息,伯仲之间的两股大力撞到一起,两人只得后退。先前抵着的兵刃就此铿鸣擦过,凄烈的长鸣,像在心上割了一刀般燃烧着痛苦。
几乎是同时阻住了倒退之势,不由分说又再度合到一处,细密连绵的苍劲剑风四散着青蓝电光,呜呜哀叹,如拥雪蓝关前仙君的悲怆箫声。
日轮已行至中天。
左腕轻扭,恍若无骨,紫龙影换成了反手握住,滴水成涓,沿着剑身打入水面,某个瞬间明光一闪,映得疏楼龙宿凛凛然宝光锐气,一身珠联,至清至艳。人影一晃,又错身到大宗师左侧,“嗞——”的一声长鸣,宛如灵蛇吐信。
昆吾宽重,轻灵地一纵而起,兵刃交接,凶狠的相击撕咬过去,古剑沉然,纹丝不动,如有一条看不见的界线,内中之人秋毫不可犯。
一击过半,又疾速变招,身体转过一个角度,随之肘部一压,剑锋斜上、掉转了方向朝对方下颌刺去。刁滑至极的一剑,令疏于防范而又柔软致命的喉头那块皮肉暴露在转瞬即逝的战机下。
毫无阻滞地,也没有任何讶异的反应,古陵逝烟一偏头闪过,昆吾离手,如有神识般绕腕一周,不早不晚铿然撞上紫龙影的锋刃,便闻呛然一声。激楚之音卷起浪潮,完美无缺的水之圆环,犹如命运的轮回,呼啸着扩散,升举接空,再重重拍下两岸。
这不过一息之间的交锋。龙影似溶解进了漫天水雾中,那么精妙的一击随手抛弃了一般消弭了气劲,借着同昆吾的那一撞击泠泠飞转,眨眼走过一个半圆的轨迹,又向对手空无一物的右侧袭来。
冰蓝色的瞳仁在剑刃逆向飞旋过面前的刹那反射出寒彻的眸光,心不动、身亦不动,唯有铁器再度相斫而来的、扎入耳膜的锐音惹来银缕编就的帽缨追着逝水振动绵连。
又一回合过去,二人反常地背向而对,却是各自以剑封锁所有偷袭与被偷袭的角度,若非仇敌,几乎要感动于这密齿咬合一样的协调默契。
大约是嫌汹涌洪波就此平息会太过寂寞,两道人影一错,青色与紫色的剑光再度笼罩了这片水域。怒涛的嘶吼震耳欲聋,星火漫落如落英缤纷。
参差龙影,渗透在对手剑锋顾及不到的空隙,其刃何利,连带着眼角流转的笑意都冷得彻骨寒心;其阵何巧,精工细腻得仿佛侍女替他绾发梳髻。是为儒门龙首的剑,已无关生死,起势落招皆是一场场名局,直欲人困缚其中、迷失窒息。
再观昆吾重剑,沉稳得一如太平盛世里的传灯把盏,将杀机掩饰得不着痕迹。一剑斩落,炫光缭绕着剑脊迸发开去,烟水模糊里,能窥得一片长安月影。
虽是完全不同的剑路,只因用剑之人都已将天下至理悟了个透彻,殊途同归地站到了绝顶之境,结果这一场交战反倒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和解,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危险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