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张开双臂,按住月冷西双肩,到了现在是真的不说不行了。
“他见的人……是银雀使。”
这句话说完,月冷西周身气场骤然被冻住一般,半晌没丁点动静,凌霄担心地晃晃他,却见他面色发白,双眸涣散。
月冷西视线没了焦点,声线像带着冰碴,寒冷刺骨:
“他想见的人不是淮栖。”
他僵硬地将视线移到凌霄脸上,全身颤抖,一字一顿:
“他想见的人,是我。”
凌霄赶紧猛摇头,死死抓着月冷西不敢松手:
“阿月,你先别急!现在尚无定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如果淮栖真的对他……”
月冷西挥手打断他,生硬回身,冷冷道:
“欠他的人是我,不是淮栖。”
言罢抬脚便走,凌霄见状赶紧跟了上去,月冷西面色铁青,兀自一言不发走得飞快。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当他得知新任银雀使是龙蚩的胞弟,就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人定会找上门来。他一直在等,等了十六年了,他以为无论什么代价他都不怕,就算银雀使来索要他性命他也无所畏惧,他活了这半生,多少生生死死都熬过来了,如今有凌霄陪在身侧,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命运再如何顽劣他都不在乎。
可他还是棋差一招,他以为淮栖那样乖巧的孩子,无非在营里呆得无聊,想出去疯玩罢了,就算遇到个把生人也未必应对不了,他承认他平时管教太严,确实怕把孩子管傻了,若他自己有心出去看看,便放他去也无不可。谁能料到他每日去见的人竟是银雀使?
他跟那人都做了什么?说过什么?知不知道那人身份?知不知道个中渊源?那人会不会对淮栖下手?会如何下手?用蛊?用毒?还是更可怖的手段?
月冷西越想心越凉,一刻也不敢耽误,脚下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运轻功一阵狂奔,冲进后山坳便见军医营房仍亮着灯,也来不及管别的,抬手推门便进。
他人还没进去,就听见李歌乐惊喜的声音:
“淮栖哥哥你没去……”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李歌乐瞪圆了眼睛瞅着满脸焦躁的月冷西,汗都吓出来,磕磕巴巴喊了一声:
“月……月叔叔……”
他从没见过表情这么“生动”的月冷西,往日里月叔叔都是平静似水的,仿佛天塌下来也自岿然不动,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而眼下月冷西面沉似水,双眸酝酿怒意,额角也破天荒冒出细汗来,变了个人似的。紧接着凌霄便跟进来,张着嘴还没说出话来,月冷西已直直盯着李歌乐沉声道:
“淮栖呢?”
李歌乐一愣,想起淮栖说若出现这种情况让自己帮着担待,立刻忽闪着眼睛挺起胸来,看也不敢看月大夫,梗着脖子回道:
“他……他……他去茅房了!”
月冷西眯起眼来,冷笑一声,甩一下宽袖道:
“好啊,那我等他。”
说着便直挺挺坐在竹椅上,目不转睛瞪着李歌乐,直瞪得李歌乐后脖颈子哗哗冒汗,心虚地左顾右盼。
月冷西又道:
“歌乐,你老实说,淮栖去哪了?”
李歌乐还想逞强,挠着脑袋支支吾吾道:
“他……他大概……大概在营里遛弯……”
“李歌乐。”
月冷西声音不大,却震得李歌乐周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慑力阴森森席卷过来,月冷西安安静静坐在竹椅上,却骤然散发着极具侵略性的危险气息,宛如修罗。
凌霄面色一紧,连忙对着李歌乐一阵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再胡言乱语,可李歌乐哪见过这样的月冷西,立时吓得腿都软了。
月冷西却仍旧平静地开口:
“他走多久了?”
李歌乐就差哭出来,吞吞吐吐说了句“刚走不大会儿功夫……”,月冷西哪里还容他多讲,起身就走,连凌霄也吓得没敢再追上去。
月冷西入浩气之前曾是花间游心法的绝顶高手,轻功上乘脚力颇佳,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欺近辕门,远远便瞧见淮栖刚出了辕门往密林跑,不由心中大怒,几个腾空冲上去,人未到切近便怒喝一声:
“淮栖!”
淮栖下意识回头,来不及吃惊便正正对上月冷西愠怒的脸,吓得什么都忘了,叫了一声:
“师父……”
月冷西已然站在他面前,满面怒容沉喝:
“跪下。”
淮栖慌忙跪下去,大颗汗珠顺着脊背滚下去。
月冷西眉头深锁,他从未对淮栖如此严厉过,淮栖也从未让他如此焦心。他与龙蚩之间的过往始终本就令他难以释怀,若为此而使淮栖身遭不测,他该如何忏悔才能挽回?他后悔的次数够多了,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放淮栖自己去看这个世界!
“淮栖,私自离营,夜不归宿,你好大的胆子!”
月冷西仍是不高不低的清冷声音,他从不暴怒,也从不吼叫,然而只这样便也足够让淮栖吓得面色惨白。
“师父,徒儿知错了。”
月冷西一动未动,却如同蛰伏的猛兽,让人不寒而栗。他盯着淮栖低垂的头,拼命按捺着过去安慰他的冲动。他生自己的气,他怕淮栖出事,可他若表现出哪怕半点温存,都只会让淮栖不明白他的行为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