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西点点头:
“我也有日子没见到陆师弟了,边疆清苦,他素来体弱,凉州又缺医少药,正好送些药材去给他备着。”
月冷西同门中有个十分要好的师弟叫陆鸣商,安史之乱中也曾与天策中人有许多故事,战乱结束后陆鸣商跟去凉州驻守还是月冷西亲自送去的。
两人商量着凉州之行诸事,到傍晚才唤了淮栖和李歌乐兄妹来,细细说与他们听了,三个孩子少不了兴高采烈各自回去准备。李安唐忧心自己一走没人照顾羌默蚩成,连着几天事无巨细叮嘱羌默蚩成好好照顾自己,若有危机尽快飞书告知于她云云。剩下的无非是凌霄部署安排营中事宜,与以往一样暂交由沈无昧代管,月冷西则同淮栖收拾药材装车,到第三天头上众人方备好了一应事务,准备成行。
去凉州的队伍却在这时多出一个人来,戥蛮一脸闲散的笑意,气定神闲跟在淮栖身后,看上去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淮栖脸上略带为难地低着头不知怎么解释,李安唐瞅了瞅李歌乐,李歌乐则拧着眉头咬牙切齿瞪着戥蛮。凌霄脸上带出些许厌烦来,问了淮栖一句“他跟去作甚?”,回答他的却是戥蛮懒洋洋的声音:
“淮栖去哪我便去哪,这不是情理中的事么?”
月冷西寒着脸看他,沉声道:
“与我们同去你不觉不妥?凉州营可不是随你胡闹的地方。”
戥蛮歪着头瞥着月冷西,嗤笑道:
“月大夫怎见得我是去胡闹的?我不过是跟着媳妇罢了,有何不妥?还是说月大夫你怕我口无遮拦去跟那李修然说些什么?月大夫有什么事见不得人的?反正大家都差不多嘛,两个阵营出出进进的,你们不是最有经验了么。”
月冷西双眸寒光一闪,正要说什么,凌霄突然发起飙来,用力将手中摧城往地上一顿,怒喝道:
“放肆!李将军的名讳也是尔等黄口小儿说叫便叫的!”
别的都好说,谁敢对李修然出言不逊简直像触到凌霄逆鳞一般,他这一生除了挚爱的恋人月冷西,最亲近的便是李修然,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承载了彼此太多过往的大哥,也是他恩师李冥御生前唯一的挚友。凌霄怒目圆睁瞪着戥蛮,场面一度僵持不下。淮栖无奈地看看师父,实在没了办法,偷偷拽了拽师父衣角。
月冷西一愣,抿了抿嘴,到底轻叹一声挥挥手道:
“罢了,你要跟就跟吧,只是这一路山高水远,多不出一只手来照顾你。”戥蛮咧嘴一笑,说了句“无妨”,便大咧咧将手搭上了淮栖的腰。
李歌乐龇牙咧嘴瞪着那只手半天,刚要发难,却扭头迎上凌霄和月冷西不悦的视线,只得憋屈地闭了嘴,霜打了一般跟在队伍最后面出了辕门。
因多了戥蛮在,一行六人原本该是其乐融融的旅途未免显得沉默枯燥,凌霄时不时悄悄凑在月冷西耳边叨叨“这坏小子该不会是想在大营外面对你下手吧”,月冷西却并不算在意,只淡淡回他一句“尽管下手便是”,惹得凌霄更加气恼,故意将马儿催快几步,恨不得离那五毒远远的才好。
李歌乐始终跟在最后面,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李安唐担心他惹事,半步也不敢离他左右,这倒方便了戥蛮,一路上故意似的紧紧黏着淮栖,嘘寒问暖格外殷勤体贴。淮栖却似乎话很少,笑容也少了许多,偶尔往李歌乐那边多看两眼便被戥蛮借故拽开,连月冷西都不大有机会与淮栖多说两句。
太刻意了。月冷西不知第几次远远看见戥蛮围着淮栖做这做那,心中只有这一个感觉。
凡事太刻意便会露出马脚。以往常来看,戥蛮对待淮栖并不是体贴殷勤的类型,反而敷衍随意更多些,他甚至曾对淮栖动粗,因此现下这种种行为便实在颇为显眼,而且反常。
他想做什么?这种时候临时抱佛脚费力表现取悦大人显然是不可能的,月冷西更想知道的是,戥蛮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去凉州?
与他们这些人同行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太别扭了,除了淮栖没有人会对他有好脸色,更不要说进了凉州营他要面对的可是驻守边关的精兵勇将,与浩气大营有太多不同,更甚者那里的大将可是李歌乐的爹,他何必讨这种苦头吃?
除非,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往凉州路途十分遥远,沉闷的气氛让行程愈发冗长,淮栖开始有意无意躲开戥蛮的讨好,甚至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他原本便是克制收敛的性子,哪曾在长辈面前如此造次,戥蛮如同表演般的行为让他全身不自在,可每当他忍无可忍要翻脸时,总能恰好迎上戥蛮委屈受伤的神情,顿时便心软了,只得作罢。
有时候淮栖甚至觉得连那张他曾觉得俊美桀骜的脸,如今也像蒙上层面具似的,似乎随时都能随心所欲做出任何表情。一切都不像真的。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戥蛮不对劲了呢?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就仿佛一切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变化,可明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戥蛮又一次想要搂住他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只那一下,便听见戥蛮低低的笑声。淮栖有些不解,扭头去看,却见戥蛮脸上并无笑意。就像刚才的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