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川在防备些什么?防备他逃走吗?防备穆杳来救他?亦或者是,防备有心人?
半身之间的联系到底有多少,这好似镜面一般的两个人之间,到底还有些什么联系是他不曾接触到的?
比如说,如果原身死了,半身,会如何呢?能不能独活?
灰字最后一笔的捺不自觉拉长,窗外蝉鸣格外的嚣张,辰前不动声色将面前宣纸拿起、卷成一条,放在脚边火盆里烧掉。
他细白的手在火焰蔓上时松开了捏住的纸张末端,落入火盆的宣纸舒展开,“木偶”两墨色大字在纸的最上端张牙舞爪。
辰前算不得聪敏之人,但他素来过目不忘。师父的薄册子上写的东西,他都默写的出来。
西弯真名曲酒,是曲棕的妹妹。
曲棕最开始的字不是九子,是四樱。辰前知道的,这些东西曲棕都没有刻意避着他。
甚至于,木偶之毒本也是曲棕创造的,是他的妹妹替哥哥背下了这些,那时的曲棕正被蛊母反噬。这些辰前也清楚,曲九子酒后失言了。
至于再细的细节,他没有问过师父。
但因为这其间诸多关窍,他是这中州上最清楚“木偶”之蛊的二人之一,也因此他更加明白木偶的狠辣。之前知晓白莽的所做作为时才会那么恨。
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他差不多已经平静下来。
辰前遥遥看着窗外柳树树梢,抿着唇没有言语。此时的他才刚明白十川为何会派这么多的人来监看他。
辰前死,十川轻易不能活。他自然怕他的仇家对自己下手。
当晚辰前盘腿坐在床上调息,三个周天才结束,内力马上就要运转到下一个周天,他却慢慢停止了内力引导。
有人来了。
很轻微的摩擦声响,来人很小心,但又似乎是刻意想让辰前发现他的存在。
“谁?”辰前沉声,语调寒凉。
来人黑衣劲装,黑巾覆盖面,是十川派来监看他之人的统一装束。辰前知道,所以立刻打起十分精神应对。
他手撑着床铺就要起身,那人突然闪到窗边扶着他的手制止。“师尊,是我。”
是穆杳的声音,虽然刻意压的很低,但辰前听得出。师尊这才松了口气。
那人将面巾取下,露出的却不是穆杳的脸,辰前再次警惕,就见男人嬉笑着将陌生的面皮取下,“用猪皮做的面具。”穆杳解释,生怕辰前以为他又杀了无辜之人。
辰前笑,指着窗外示意他小声些。外面人很多。
穆杳点头,不由分说拥着师尊就躺倒在了床上。辰前被比他高大些的青年拥着,忍不住的好笑。
阿杳就跟动物一般,不住的往他身边钻。哪里还有以前沉稳儒雅的样子,也和冰冷淡漠毫不沾边,所以辰前才更觉得有趣。
“师尊大概知道为什么十川会派这么多人来看着这处院子了。”待二人都不再有动作,安静躺靠在床上,维持着相拥的姿势,辰前才传音入密。
他将原因说与弟子听,预想中的震惊神情没有出现在弟子脸上。“你也猜到了?”
“嗯,之前白家凤简就说过,白家支持十川的人只有五成。”言下之意是另外五成人都是未知的变数、潜在的威胁了。
辰前沉默。
此时已经是深夜,想来阿杳也是累了,长久的安静后两人互道了晚安,双双沉入梦境。
不论未来如何,都先要养好精神。
隔天,辰前穿着来时的白色绣桃枝纹路开衫在院中上下翻飞,浣花绫呼啸着飞出,白绸滚金边以及银色暗线描绘的合欢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他许久没有使用浣花绫了,雪白的绸缎缠绕在他腕间都快成了装饰。
绸缎边缘似刀,横扫过柳枝,齐齐砍下一排枝条。树上的劲装人受到了危险,但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果然不是在防备自己。这个认知让辰前眸色深沉。
半晌,日彻底高悬,辰前收了绸缎在石桌石凳处坐下。昨日有人敲响了院子的大门,是个来传话的仆从。
只说有人想见他一面,却没有说时间。
会是谁?
思来想去,应该只有可能是赵芜儿。
怎么还不来?会不会是被白莽阻止了。辰前心思烦乱,不住的胡思乱想,才知道芜儿想找过来时的喜悦荡然无存。
正愣神间,肩头有翠鸟落下,红首翠身,小小的爪爪在他衣服上轻缓的摩着,小脑袋偏过来试图挨蹭辰前时,男人才意识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