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同一种毒?”
他们离开了侍卫,两人单独说话。当年羽国中宫病逝,实则是毒杀。主谋或许是上官氏,或许不是——但无所谓,这是一把剑,凰后可以用,欲星移也可以用。
主谋是夫人,至于是否还有个人推波助澜,早已不再重要了。
“毒能混入宫廷一次,能杀死一个,就能杀第二个……我开始确定主谋是你们母女了,否则你也会一起中毒——为了以防万一,你换去了前任中宫所有的饮食用具。”他挪来茶盘,唇旁笑意清浅,风姿如旧,“……可惜,你忘了换去雁王的。”
为了延缓上官氏出兵,他不得不提前了中宫毒发身亡的时间,而另一份毒则留在了雁王的用具上。慢性毒加上皇族的规律起居,欲星移可以精准计算毒发的时间。
“那时,你只要回问我一句,装作并不知道雁王病重,或许我就会怀疑自己的计算出了差错……在羽国宫廷中这是件大事,对你也是,对我却不是——习惯真是个容易出破绽的东西,对么。”
幕四十八
茶炉初沸,新雪浮沫。松针茶在火上被烤出清香,散出碧绿的茶色。老五望着茶盘上的红鲤杯,这杯子做得精巧,用玲珑球的技艺,镂空两层,外面一层刻出水纹,里面一层用窑变烧出红鲤,哪怕单独一个都价值不菲,何况这是一整套的。
欲先生往往不喜欢搞得金碧奢华,可但凡出手,都是倾国倾城的宝贝。
“你想用这条消息保命?”她转着那杯子,看月下红鲤灵动,红染的指甲敲在杯口,发出清脆声响,“……还算值得。”
“保命?单是保命,未免有些亏。”他没有抬眼,只是细心烘着茶饼,“你原来的计划是杀了钜子,得到止戈流,再回到羽国。太子还年少,雁王更不必我动手,你可以用太后的名义轻而易举把持朝政。可现在不行了。默苍离如果活着,他下落不明;如果死了,那止戈流下落不明。你要彻查,就必须继续留在尚贤宫——而雁王什么时候会病重至死?你必须要在他死前回宫,否则等鸿儿登基,光景就大不相同了。他还年少,父王必会留下顾命大臣,你肯定不会喜欢那些老头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杯子。欲星移佩服她,一直到现在,她都很沉得住气。
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放弃钜子之位,立刻回到羽国。
“雁王病重,对你而言是个意外。你要在他病逝前赶回羽国,所以在得到消息后,会紧急发动兵变。这都是能算计到的。快马加鞭往返递送情报的速度,两次,你只要收到第二次雁王病重的消息,就一定会发动兵变。今夜,此时此地,你没有失约。”
满庭梨花盖血,侍卫还等候在外,却已经能看到其中的不安。
“我走得太急了。”她伸手到檐外,接住零落梨花,“而你走得太险。不擅长进攻的人就是这样,难得出招,都这样险,颤颤巍巍的。你就没有想过吗,你的话里,有个巨大的破绽。”
——既然他算计到了这一切,那钜子根本不会留在今夜的天志殿,死在乱军之中也不过是个障眼法,自相矛盾。
“我没有和默苍离联手。”他说。
“什么?”她双眉微皱。
欲星移替客人斟满了茶,吹去漂浮花叶,“我的意思是,今夜会发生的事情、雁王的毒,我都没有告诉过他。对你而言,雁王病重是意外。对我而言,他生死不明也是意外。”
也就是说,那些尸体中,可能有默苍离。
她的眸色很沉,透着暗暗的紫,却有明亮秀丽的白光一晃而过。“五分真五分假,男人是学不会说谎的。”
“于是我用第二个筹码,和你换一样东西。”
“这杯子有一个已是难得,竟给你凑了一套。”
“我会告诉你,怎么辨认他的尸体。”
女子的双眼微微睁大,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诞的笑话。可是这并不是笑话。他说得很明白,面目被毁的尸体,还可以从身体上的特征去辨认。
欲星移略笑:不是你说的么,同门一场,让我帮你认出尸体。假如他真的死了,那你今夜就是一箭双雕,彻底高枕无忧。
忽一阵风过,吹得乱花掩月。他一身素色,梨花缟白,唯有衣角三四点鲜红,成为了唯一的艳色。
不知哪天,雨停了,而花继续流落,他们也未曾觉察。
“我要你在墨家所有的力量。交接后,我会给你雁王的死期、尸体的特征。”
“如果钜子未死呢?”
“羽国中宫还要和市井泼妇一样讨价还价么。”
“至少不能买亏。”
“那便不卖。你可以将我下狱,严刑逼供,说不定能逼问出更有趣的故事。譬如当年,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你看,我的筹码还有许多,不介意再送你一个。”
锋芒时隐时现。他们对坐着,都想起了初见对方的时刻。一人蓝衣立于下,一人坐在母亲膝前帘后……相识多年,不曾相交。
一晃多年过去,竟是今夜最为坦诚相对。
凰后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一种毫不掩饰的释怀——这是个曾经生活在漩涡中的人,却终究选择离开了漩涡。他累了么?还是无法克服对漩涡的恐惧?
我很好奇,那漩涡的中心,到底是怎样的风景?
她紫衣轻动,人立在月下,广袖落满梨花。不远处,天志殿火光隐现,喧嚣将尽。
“有一只怪物,和一个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