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纯白大氅底下隐见玄色蟒服,身形修长,拢着双袖,走动间云纹流转。面上神情尚未进入回府状态,还有些凛然的冷淡,遥遥而来,好似有无形的威压一般,不由令人心生敬畏。那些荀未耍y-in招保存容色的传言此刻竟显得有些荒谬,那张脸并没有一丝y-in柔或妖异,反而,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出尘之气。
只是端正的神色待走近见到了熟人,立马就消失无踪,荀太傅瞧见林文德,一面往大堂内走,一面脸一垮便滔滔不绝诉苦:“林叔,府上进账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怎的今日早朝户部侍郎卯足了劲瞪我,我瞧他那折子足足三大本都是骂我的话,念一上午都不一定念得完。”
“回老爷,”林文德跟上去接过荀未解下的大氅,一边道:“有十万两了吧。”
“那么多?”荀未一惊,“那赶紧发出去啊。”
林文德:“……”
他愣了愣,道:“往哪发?”
荀未坐上座首,接过热茶啜了一口才道:“灾民?乞丐?……可发的地方多了,只一样,千万别顶我的名号。”
虽说他自己知道不贪谈何j,i,an佞,但也很明白月满则亏的道理,倘若财权也由他在握,皇帝终于忍不住下手把他这颗毒瘤清了,那可就全完了。
林文德越发搞不懂他家主子的想法,只觉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说白了就是脑子有坑。不过这么些年跟着荀太傅在官场浸染,心里有什么想法别人面上一定看不出来,当下荀未只是发现他的管家神色意味深长了一瞬,又恢复面无表情执行命令去了。于是满意地一点头,完全不知道他的管家肚子里编排人的工夫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目光忽然扫过门边的一团雪白,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固定的,随便多个生面孔都显眼得很,当下不由问了一句:“那小孩谁家的?”
林文德反应过来,把人领上来回道:“贤王殿下送你的人。”
荀未一口茶猛地喷出去,惊天动地地呛咳起来。
“你说谁?”
“回老爷,是贤王殿下。”林管家无情地重复了一遍。
荀未浑身j-i皮疙瘩j-i,ng神抖擞地立起来,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贤王殿下送的殷勤何止如此,简直能把人送去鬼门关前走三遭,死样不带重复。荀未想起他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蔫坏脸就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窜上来。
我还想再多活两年,太傅十分惜命地想。
但是身为j,i,an臣的原则又十分正义地阻止了他。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同流合污来者不拒,开了这个先例,还怎么得了。
一念及此,荀未又不得不想起自己倒霉生涯的开端,心里早已淌过无数次沉默的眼泪。
在天庭的日子如同雾里看花一样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不过小小一个散仙,也有到天帝面前作j,i,an犯科的机会。触犯了哪条天规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因为剔去一魂一魄的缘故,他在天庭的许多事都已记不清了。就这等惩罚还不够,又派他下界,须得完成一个任务才能返回天庭,否则就投入畜生道,重受天劫修行。
说起这个任务,就跟另一个和他一样倒霉的神仙有关,不过人家却非像他一样籍籍无名,乃是大名鼎鼎的司法天神,知法犯法,被贬下人间,做了亡国之君。荀未此行便是要确保他必受亡国之苦,也就是说,他是下来祸国殃民的。
荀未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该是苏妲己之类红颜祸水的工作吗,为什么选他个大老爷们,而且,他像是个心肠狠毒的人吗,当个贪官j,i,an臣都当不利索啊!
荀未看着地板上跪着一脸呆滞的雪团子,不由悲从心来,无奈道:“那就留着吧,差人替我去谢过王爷好意。”
林文德把人带下去,荀未尚未悲痛多久,忽又有人来报,道:“陛下宣太傅即刻入宫觐见。”
他听见陛下两个字就条件反s,he地手一抖,撒了自己一袖子热茶,烫得通红,心下警铃全力拉得咻咻作响。
不怪他反应如此大,若说贤王的恐怖程度是一分,那皇帝陛下就是他弟弟的十倍。更何况,自古j,i,an臣和明君势不两立,遑论他还被人传说要篡权夺位,岂不是更加天理难容。作为眼中钉,他总是十分自觉地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和皇帝单独直面的契机,奈何,你不就山,山来压你。
这国,什么时候才能亡啊。
第2章 j,i,an臣(二)
荀未琢磨了一路,仍旧猜测不出皇帝陛下此次召见的目的。他暗搓搓在心里过了一遍可能挨骂的各种糟心事,最后只能绝望地发现,每一件事都可以借题发挥,给他来个满门抄斩。
虽说先帝病重皇子相争那会儿,他趁此乱局独揽了大权,可当今皇上登位以来,君臣势力角逐,皇帝陛下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到如今继位四年,已经不动声色地收拢回了大部分权力,双方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当然其中也有荀未这个j,i,an臣消极怠工的缘故。
因为实在要说起来,他虽不过是个散仙,毕竟还是凌驾碌碌众生之上的神明,早已预知无论皇帝如何圣明,本朝到这一代必将亡国的事实,自然心中有点怜悯还有点愧疚。其次,荀未不论在天上还是地下,最怕这种面上不显山露水,背后心机深沉的人,何况到时候历劫圆满回天庭述职时还要再见,被司法天神记恨岂不是自寻死路?
总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