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孟知玉被他的话语砸的眼前发黑,哑着嗓子道,“你这样能利用自己的孩子来布置计谋的人,活该无儿无女,孤老一生,活该这辈子都不知道是谁害你!”
出身高贵之人,少有这样情绪激动,歇斯底里之时,却偏偏是这最后一句话,将徐泽钉在了原地,半分不能移动。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冷酷如刀:“你说什么?”
隔着一层冰冷栏杆,那个将死之人在这种眼神下陡然发笑。
“你能杀我,是你的能耐,你被周剑星玩得团团转,就是你的愚蠢了。当年你患病之时,是由周剑星布局指点,设计你与司徒衾两人。正好,其中一环,经我之手。”他慢慢地笑,从笑中泛起剧烈的咳意,浑身的伤痕都发冷。
“徐泽,我杀不了他,你代我杀他。”他盯着栏杆之外,盯着落在徐泽手畔的一抹月色。“我告诉你,你这些年来,究竟有多么错恨。”
徐泽仍旧立在原地,他移下目光,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说。”
月色发寒,悄夜无声。
刑官将这位徐长使送走时,已是将近午夜之时,半夜凉初透,沁得人骨骼发寒。
徐泽走出善刑司,被无逍搀着走了两步。他脑海昏沉,从胸腔肺腑里泛起疼痛,仿佛裂心一般。
他一边走一边想,越想到那字字诛心的临死之言,便似抽掉浑身气力,痛得无以复加。
五脏俱如烹。从极致的寒里钻出剧烈的滚·烫来,让人心焦意灼,无所释放。
他步履不稳,将回到问琴阁时,心血沸腾,扶了几步墙,襟袖之间,泪痕s-hi透。
这么多年自诩恩仇分明,这么多年自诩冷暖自知。原不过荒谬笑话。
徐泽眼前景象模糊,提灯重影,从喉口呕出一口血来,猛地跪在了地上。
“郎主!”无逍紧紧地搀着他,目露忧虑,“咱们先回去,然后我去请太医,这时候冷,求您别出去了,保重身体为重啊郎主……”
血迹洇过苍白唇瓣,滴滴落下,绽出满地红梅。
徐泽伸手撑了一下地面,勉力站起身,擦拭了一下唇边血迹。
血与泪相融。
他声音微哑,尾音虚浮地飘散,似是慨叹,更像自嘲。
“机关算尽太聪明,是我一意孤行。百年不易满,寸寸弯强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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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剑星将协理之务交给晏迟一事,阖宫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晏迟是女帝宠爱的新任宠君,却也知道,将这种重要的协理之务,交托给晏郎君,无疑是明摆着打应如许的脸。
永泰宫的杯盏碎了岂止一地。而在这件事出现之后,问琴阁的徐泽随后又病了几日,缠绵病榻之余,也被太极宫那边儿送了很多东西,是期望他将身体养好的。
晏迟初学宫务,学得疲累,但还要跟随着周贵君学习揣摩,将治理内廷之时参详清楚。
他亦非完人。即便是秘而不传的琵琶圣手,在琴棋书画上也不输旁人,但毕竟在书香世族的熏陶不足,学习这种事务稍有些吃力。
所幸周剑星是一个“菩萨心肠”,是信佛之人,在表面上总是平和宽厚的,倒还不算过于为难。
开了春,大地回暖。窗外新芽生,残梅落。宜华榭换了新的熏香,暖彻肺腑。
晏迟坐在竹席上,提笔抄写着内账出入,将一笔一笔的进出安排、俸禄发放,誊写得清清楚楚,合理有条。
他记得认真,窗外却忽地响起一声惊呼。
“郎主!百岁、百岁哥哥让兰君千岁扣下了。”
一个二等侍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跪在珠帘边儿上,俯首仓促道:“原我是跟百岁哥哥去花圃取绿牡丹的,遇到兰君千岁的人,因那几个侍奴闲话,百岁哥哥便去争辩了几句……可、可没想到兰君千岁就在后头……”
墨汁一颤,笔锋骤然顿下。晏迟豁然抬眸,连忙问道:“在哪里?”
“就在尚宫局的花圃香园……”那侍奴啜泣道,“可怎么办啊……”
晏迟定了定神,道:“你先下去吧。”
那小郎称了声“是”,随后退出了内室。阿青随即撩帘进来,会意地给晏迟打理衣衫,整理装束,低声道:“哥哥,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晏迟闭目叹息,“越级协理,本就规矩不容。他要找一个出气,我去就是了。”
“到底是周贵君说的是,口上称不便劳烦兰君千岁与贤卿千岁,才越过他们两人指了您的。”阿青低声不满,“如今倒是让他们找上哥哥了。”
这是一件好谋划,假若应如许与苏枕流无比在意,想要为难,恐怕晏迟还真的招架不住,到时候便可顺理成章的向他周剑星求救。一旦如此,进可成臂膀利刃,退可借恩义人情。
衣着整理已毕。晏迟撂下手头事情,匆匆前往花圃香园。到了地方之后,迎面便见到一把椅子,一把遮蔽暖阳的伞。
应如许穿了一件碧色的长袍,拢着雪绒的披风。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边上的座椅扶手,姿态虽还算端正,但仍有些不耐之态。
晏迟缓了步伐,行至应如许面前,躬身行礼道:“给千岁请安。”
百岁被两个粗壮老奴压在长板凳上,其中一人手上拿着藤条,沾了凉水,挽袖等着应如许一声令下。
“我听说,我这侍奴冲撞了您。”他望过去一眼,暗示百岁不要讲话,“晏迟一定带回去严加管教。”
应如许没说话,只是抬眸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