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似乎是在于自己执拗地角力一般,最后林瑯长叹了一口气。
——“被骗工钱?……的事……和我说说看?”
陈滩码头上,工头正蹲在那边记点着账目,余光里遥遥见得一个身着红锦褂子头带朱樱绒簪的少年向这边走了过来。只觉得许是过路的贵公子,横竖与自己这种人扯不上关系,便也没多想。
却不料那人由远及近,脚步站定在了自己身侧。晚间的风吹动起那公子的衣摆,翻飞而起拍在了自己脸上。
那工头向一侧躲闪着站起身来,因不知来者底细却也不敢抱怨,正皱着眉,却对上来者的一脸笑容:“久仰刘工头!”
没等得及发问,对方便开口自报家门:“在下金陵织造府林家之子——林瑯。”
随着对方话音落,工头也瞧见了那公子腰间挂着的明晃晃的腰牌,上面赫赫然写着“合舟共济”——这四个字便是谦合水运司的司训。而这谦合水运司,便是自己效力之处。再想到金陵织造府与谦合水运司两家结有姻亲,便迅速明白,眼前这个贵公子,便是自家主子——谦合水运司掌柜张谦的亲侄子。
如此贵重的身份,措辞中却用及“久仰”与“在下”,这工头感觉到自己得了抬举,便谄媚地笑道:“原来是林公子!金陵织造是我们的大客户啊,水路上的兄弟们都仰仗贵坊赏饭呢!”
却不料这温婉少年又还来一个长揖:“刘工头别这么客气。我坊能保持商货的通路流畅,全都仰仗水路上个个兄弟了。”
“哪里哪里……”已然是笑得合不拢嘴:“林少爷前来有何事?尽管跟我说!”
“倒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早听闻陈滩风景好,所以得空溜出来逗留几日。可来是来了,偏偏不知道这陈滩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正打算向人打听呢,碰巧路过这码头,看到谦合水运司的船,便知道是自家兄弟,就过来打个招呼——刘工头对这陈滩可熟悉?”
得了效力尽忠的机会,这工头自然是不啰嗦,洋洋洒洒地讲了大段旅行攻略。
几番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之后,林瑯佯作道别,那工头鞍前马后地招呼着,送林瑯上了大路。已然迈开步子演出离开的戏码,林瑯却又顿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刘工头?”
“您说您说!”
终于切入了主题:“我见刘工头性情爽快,自然和底下的兄弟们……没有什么过节吧?”
“……这。”
“没有最为好。”不消对方回答,林瑯便兀自说道:“我前几日听舅舅说过:自从之前有几处码头上欠了人的工钱,闹得很是不愉快,水运司里就辞了好多有不规矩的人……舅舅还说,近日会安c-h-a一些稽核人员,暗中排查各个通路上的人事关系是否和谐——既然是朋友,我便偷偷提个醒给你。”
“谢……谢少爷提醒!”那工头连连作揖。
林瑯笑着挥别。走了几步却又顿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刘工头?”
“您说您说!”
“我是偷偷溜出来玩儿的,不想被打扰了好兴致,所以……”林瑯使了个眼神。
那工头八面玲珑,早明白了林瑯的意思:“我懂我懂——我从没见着过少爷!”
林航一笑:“聪明人!”
为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唐玉树曝露自己的行踪可不好……但是林瑯说到底还是不想对他不起。对这个工头,叮嘱是叮嘱了,能不能真的保了密,林瑯还是心有余悸。
翌日一大早,那工头便亲自赶来了财神府。一面好言好语地向唐玉树赔笑脸:“昨天算糊涂账了!”一面将缺漏的工钱全数补上。
送走工头离开之后,唐玉树转过身望向东厢房,只见窗边冒出来一颗红球球。唐玉树掂着手中的铜板儿乐不可支:“谢谢撒!”
闻声那红球球便缩了回去。
不过隔了片刻,想了想估摸着自己暗中观察的行踪早已被唐玉树发现,索性也就不藏了。林瑯环抱着手臂摆出一脸冷淡的态度,站到了窗边:“这也不能代表我们就是朋友了。你之前帮过我,我如今再帮回你来——一场买卖而已。”
唐玉树早熟悉了林瑯的德行,没计较他的小性子:“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得了夸奖林瑯的架子端得更高了起来:“对付这种人啊……就要把他捧到半空中,再让他清楚摔下去有多惨……他自然就怕了。”
“你轻功这么好?”唐玉树完全会错意。
“……?……我不想跟你讲话!”林瑯翻着白眼将窗户关了起来。
☆、第七回
第七回消怨恨沸锅三坛酒诉心事冷夜一衾人
——“酒要在阿辞姑娘那里买。不过别买贵的,三文钱一两的那个散酒就很好喝了。”
“阿辞姑娘……”
循着唐玉树的交待,林瑯在财神府市集上绕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卖酒的女子。
今日傍晚时囤积在陈滩上空的浓云忽而散去,天气似乎有了转晴的迹象。
出了厢房就见下工回来的唐玉树,在院子里张罗着一堆不知道是炉灶还是什么的东西,非说晚上要请自己吃顿好的。还像酒馆小二一样,拿了个黑石笔在掌心里一边问一边记:“卤水豆腐,要嘚……河虾,要嘚……火腿是啥子?要嘚要嘚……”
扒开唐玉树的手探头看去,只见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掌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堆方块弯钩圆圈圈……林瑯没忍住笑了起来。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