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从书袋里拿出了一副卷轴,找了一处最平坦的地,平铺下来,执笔作画。
最平坦的地势也终归咯着泥沙碎石,他画得不很如意,虽是一挥而就,然而最终也只能算作勉强,他在旁侧题字写道——
辗转间,轻谩负词工。娥眉螓首何处觅,独向黄昏泣残红。年华更匆匆。
墨迹未干,就这么提了起来,对比眼前的茂盛蓊郁的竹丛,摇头不言。
“沈阙,你在这里?”
他一惊,拿着墨迹尚晕的画回身,正见方儒含笑而来,画已来不及收,唯有扯出三分苦笑,“先生,您怎么也在这里?”
方儒负着手,徐徐走近,“为师我也是觉得甚是无聊,趁着清风正好,四下来走走。怪道今日不见你踪影,原来藏身此处?”说罢瞟了眼一畔的斑竹,笑得好不畅怀,“怎么,你写生写到此处,原来是想效仿北夜的那个三皇子?唔,这个,可有点难度啊。”
“咦,你手里拿的,是你方才画的?”他劈手就要夺了来。
沈阙后退避让,急急道:“先生先生,学生才疏,不敢卖丑。”
“哎,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有什么。”方儒皱眉驳斥他,“方才林复那个八爪怪物都拿来让老夫瞧来着,老夫不信,你的还能丑过他的怪物去。”
话说沈阙真是想提醒他,上次他也信心十足地品评他的字,说什么“天底下没有更丑的”,结果第二张,差点就气晕过去了。
方儒得逞地把他的画作抢到了手,咧着一张嘴摊到面前,却没看了几眼,登时脸色都绿了,笑凝在唇角,“你……你……你画的什么?”
沈阙委屈,“凝光竹。”
“哦?为师以为,你这镰刀倒画得真是惟妙惟肖!”
“多谢师父夸奖!”沈阙摸着头笑。
“你听到我哪句话是在夸奖你?”方儒恨铁不成钢,一根颤抖的指头指着地上的画,“还有,你还题字,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蚯蚓爬似的,一个都不认得!”
真是,刺激得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方儒一脸嫌弃,沈阙晓得自己又被批评了,委委屈屈地解释道:“可是,学生说了,自己才疏学浅,不敢给先生看的啊。”是你非要抢的嘛。
“你你你,你还强词夺理!”方儒气煞,指着沈阙愤慨地说不了话,最后满面沧桑地走了,“沈大人一世清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唉,苍天之妒,何以拒哉!”
沈阙找到了,他无辜地耸了耸肩,跟着方儒往回走。确实,他离开是不想看见墨廿雪一直黏着温如初,可他之所以走了这么久,真相只有一个——
他迷路了。
最远的时候,他走到了另一座山……
算了,黑历史就不想说了。
待回到大本营,沈阙当先看到林复,墨廿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再黏着温如初了,她和林复一起坐在地上烤肉。看她一副流涎的馋样,沈阙有点好笑。
他走上前去,林复翻着手里的木棍,看到他,顺口就问了句:“哎,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没看到宋玦吗?”
墨廿雪欢喜地把一只鸡腿递给他,沈阙接过手,闻着香边答话,“没有,我跟着先生一路回来的。”
“不对啊,宋玦也去了这么久了,这转眼天都要黑了,他跑哪儿了?”林复皱眉自言自语,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墨廿雪睁大了眼看着沈阙把那只烤焦的鸡腿咬了一口,她兴冲冲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沈阙看她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烤的,心思一转,他咧嘴笑道:“好吃。”
“真的啊。我就知道!”墨廿雪笑语嫣然,抓起盘里的另一只鸡腿撒丫子就往温如初那跑。
被石化了的沈阙……
算了,反正那也不是他的真心话。温如初不吐了才怪!
第十七章 春光无边被撞破
沈二公子隔得老远,也能看到那边墨绿的老梧桐树下,青衫淡扫的幽都公子客气有礼地婉拒了公主的“好意”,他哼唧一声,扭头见林复仍在翻烤食物,他推了他一把,“不是担心宋玦的吗?”
此时林复一派凛然正色道:“我想通了。”
“哦?想通什么了?”沈阙挑眉反问。
林复突然咧嘴贼贼地凑上前来,手掌遮掩着低语:“大哥,今日紫明府的人来了。”
这种情况,通常少不了那个幽都第一美人烛红泪。宋玦不定早就巴巴地上前媚好了。
不过,沈阙一手将他的头颅挥开,然后指着对岸道:“不妨看看那里是谁。”
林复怔了一下,他顺着沈阙手指的方向望去,隔着一条水光粼粼的小河,对岸一袭红衣如火的女子,绡纱挽迤三尺余,银色的软鞭在夕阳西下,光芒柔软漾如鳞尾。可她是孤身一人,茕茕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