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墨廿雪尚有几分兴致。她看到秦婉兮在这里等人,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太学里的学生,多有媚上欺下、沆瀣一气之事,白隐梅身份不算高贵,但似乎比她这个公主还要跋扈。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她却欺负秦婉兮更加变本加厉了。
白隐梅总算是来了。
她这排场还挺大,墨廿雪徒步而来,白隐梅却嫌弃脚走得不舒坦,还找了一顶软轿,翠微璎珞,菖蒲流苏,放下轿,先露出一双白色的绣鞋,还要提着裙摆把牡丹花的绣面拉开,随后才姗姗而出。出来的时候,虽是夕阳余晖之下,但跟在软轿边走来的小环还是为她撑一把油纸伞。
白隐梅倨傲地对对秦婉兮露齿而笑。
她登场的方式,有点刻意而为的雍容,却也将风尘仆仆的秦婉兮鄙薄到了泥里。
果然秦婉兮脸色难看,更是局促不安。
白隐梅挥退丫鬟,自己撑着伞靠近,凌厉的一双凤眼如挟冰刃,但看上去却是在笑:“本姑娘今日也没空和你废话,你家不是有钱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来讨好我。”
士农工商。
秦家再有钱,但在官宦场的人看来,也始终上不得台面。几乎所有太学和国子监子弟,下学时都有专人接送,但秦婉兮却只有一个半老妈妈每日在学堂外等候。若是将家底堂而皇之摆在仕宦子弟的面前,早就不用在幽都混了。白隐梅敢在秦婉兮面前趾高气扬,不是没有底气。更何况,她现在握着秦婉兮的把柄。
呵,喜欢一个男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南幽女子入太学,泰半是家中无子,将来女承父业,便是公主墨廿雪,也被皇上重点栽培将来好相助她皇兄一臂之力。秦婉兮是家中独女,既是为了继承秦家的产业,同时也是为了让她对上层多打交道,将来商埠遍通南北,赚五湖四海的银钱,也走得是渠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喜欢男人是一件没出息且落尽家声的事。当然,那个娇蛮的公主,倒是无人敢非议。但这放到秦婉兮的身上就十分不同了。
墨廿雪的指甲插入了泥里,自己浑然不知,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憋了一腔怒火,不拿人出气真是难受。但她的手却没有动。不知何时,沈阙已经在她身边,用食指缠了一缕她柔软飘逸的发,她一动,就会扯得生疼。
秦婉兮仍然紧攥着襦裙,垂眸低声:“你想要什么?”
白隐梅露齿而笑,“我要的,也很简单。你们家在烟雨巷有一家生铁铺,我听说盈利似是不错,如果你能把账本偷出来借我观摩一两日,这事儿便这么了了,丝绢还你,你看如何?”
秦婉兮有点长时间的没吭声。
落红坡底下的墨廿雪有点待不住了,坡下都是不知名的野花,她已经吃了一鼻孔的花粉,白隐梅的话更是让她想骤起发难胖揍她一顿。可是脚甫一蹬地,却被沈阙摁住了手背。
他的食指上,牵绕纠缠,是她一绺青丝。
你干什么?墨廿雪怒了。
沈阙用另一只手把青丝解下来,但摁住她,却丝毫没得商量。
墨廿雪怒得用眼睛瞪他,正当此时,坡上飘下来犹犹豫豫的一个声音:“如果我给你了,你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让别人知道吗?”
“我对你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你若是不信,我们在此立下誓约,如果我反悔的话,便用长刀抹了脖子。”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仿佛用刀抹脖子是件美妙的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墨廿雪差点就冲上去揍她了。
真不晓得沈阙把她带到这里来又不让她多管闲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近在眼前的不平之事,不管,有如百蚁挠心。
秦婉兮攥着衣裙的手一松,碧绿的丝绦缱绻划过手背,指尖也摩挲起丝丝缕缕的痒。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能鼓起勇气,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让人失望的退避。
“好。我相信你。”弱弱的嗓音柔嫩如风中清荷。
“蠢丫头!”墨廿雪小声地骂。对于商铺而言,账本是多么重要的不能外传的东西,秦婉兮身为秦氏独女,难道真的不晓得?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说拿出就要拿出!长此以往,再大的家业只怕也能被人揶住咽喉不得动弹。
直到窸窣的脚步声远去,匍匐着的两个人翻过身来,背靠土丘,墨廿雪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埋怨沈阙:“是你把我带来的,为什么阻止我?白隐梅也太气人了!”
“公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沈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墨廿雪看到他的眸中似乎闪烁着什么。
她一怔,沈阙整顿衣襟,择了两片头顶的新鲜绿叶来擦手,慢吞吞地说道:“公主每一次帮她,都会激起白隐梅的反弹。而且公主能做的,只是明面上的伸出援手,在底下,一个人懦弱,就会被欺凌无数次,不管是人为与否。更何况,每个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我相信若不是近在眼前,公主只怕会一如既往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阙这么不学无术的人还能跟她讲道理,看来游学不是白学的。至少他眼界比她宽,阅历比她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如果一直这样抬不起头,别人甚至还能打压得她直不起腰。”
沈阙的目光看向远处,一簇簇挨挤绵密的木槿,打着朵儿,可见隐约淡紫的几抹寥落颜色,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