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入布政使大人所在的正堂时,刚汇报完工作的经历和都事一瞅见谢瑜,统统收回了原本准备迈出门的左脚,动作整齐且划一。二位大人转回身后,便开始磨磨蹭蹭,没事儿找事儿干,显然是打算留下来听八卦。
贺布政使咳嗽两声,先扫了眼留下经历和都事,然后摆正脸色,严肃开口道:“汝来何事?”
其实贺州对谢三郎感观不错,单凭这少年敢违抗谢文昌,跑去参加策论大比,他本人就十分欣赏。
不靠祖上庇荫,凭真本事争取未来,这才是正途。
“见过贺大人。”谢瑜弯腰行礼,微微一笑道,“晚生为家中之事而来。”
左右经历都事一听,立马竖起耳朵,心道终于来了!
“哦?可是要本官为你主持公道?”贺布政使皱起眉头。
若说他不想借此打击谢文昌,那是假的。
可谢三郎毕竟姓谢,子不言父之过,长兄如父,亦不该言,此事谢瑜虽然占理,却有违人伦孝道。
古人重孝道,“孝顺父母,尊敬长上”乃为人根本,不孝不敬,多为人耻。
“非也。”谢瑜一咧嘴,“晚生是来请罪的。”
“请罪?汝何罪之有啊?”贺布政使诧异万分。
“想必大人有所耳闻,晚生遭父亲毒打虐待,兄长珏又落井下石,甚至命人下毒以害瑜性命。可上苍仁慈,让瑜高中魁首,又蒙殿下等搭救,方才保住性命。”谢瑜叹气捧心口,眉目如画的脸上,神情愧疚至极,“然父兄犯下如此恶行,皆是因为晚生,若非瑜之过,父兄不能做出这等有违圣贤,背德背伦之事,是故,瑜有罪,特书就悔过书一份,以章己罪。”
说完,谢瑜便将袖中的两张纸递出去。
贺布政使:“……”
屋内众人皆默然,左右经历和都事看向谢瑜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大傻子。有病,绝对有病!而且还不轻!
见状,跟来后一直站岗的陈百户默默扭头,心中十分安慰,果然,我不是一个人。
贺布政使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毕竟见过不少风浪,虽然一时受到惊吓,但恢复得也很快。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谢瑜的用意,再次看向这单薄少年时,眼神愈发亲善起来,隐约带着一抹赞叹。
谢三郎一家的事先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上达凤子龙孙,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所知晓。
原本这事谢瑜占足了理,却不成想,大郎谢珏突然示弱,博得淳朴的人民群众同情,反倒让不少人责怪起谢三郎心胸狭窄,怨恨父兄,实在不孝。
如今,谢瑜用两张宣纸反击,将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其孝顺之情,足以与“二十四孝”中诸子并称。
“谢小友孝感天地,实乃大孝之人!”贺布政使看完谢三郎的悔过书后,终于一锤定音,算是为这场风波画上一个句号。
由布政使大人亲批的“孝廉”,可不是大街上捡的白菜,谁都能有。
若要再想说些什么,就要掂量掂量。
胡说八道,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仅如此,贺布政使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在谢三郎的“孝廉”之名旁边,又添上了份“贡生”的彩头。
原因其实很简单,谢瑜是本届策论大比的魁首,而这大比是他贺州亲手操办,于情于理,这谢三郎都是他保举推荐的人,如今又有冠上仁孝之名,更是地方教化有功,绝对的政绩!
况且,谢瑜将来若是有一番造化,于贺州自己也大有裨益。
既能博得政绩,还能恶心谢文昌,何乐而不为?
左右经历都事见状,连忙拱手向谢瑜道贺,若成为贡生,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如果说中举是半只脚踏入仕途,那进入国子监,则是已经站在朝堂门口了,抬抬脚,便是康庄大道。
谢瑜微笑的接过布政使大人亲批的举荐书,揣好这张国子监通行证,然后领着早已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陈百户,昂首走出承宣布政使司。
不出几日,表扬谢瑜孝廉的文章下发至各州府、诸县,一个月内谢三郎再次扬名整个锦州,相邻三州亦有所闻。凡观者听者,无不感叹钦佩,这谢三郎不光才华横溢,更难得品德高尚,堪称大孝!实乃我辈楷模啊!
谢瑜掐算好时间,收拾东西带着谢璇离开行馆,以胜利者的姿态高调回府。
比起谢文信的热情相迎,谢家其他人则表现的活像白日见鬼,谢参政气的晚饭一口没吃下去。当看到谢瑜一脸无辜时,大少爷谢珏咬着后槽牙,再一次后悔没毒死这个庶弟。
当然,这并不算完。
至此,谢三郎坑爹之路才走到一半,不走完怎么对得起谢参政对他的“厚爱”。
得到谢瑜离开的消息时,李烨正在书房看《六韬》,听陈百户报告完后,他挥挥手,让人退下。
昏黄的烛火下,李烨勾唇,对谢瑜的计策心中了然。
化被动为主动,以劣势绝地反击,力挽狂澜,占领舆论的制高点,这才是上策。
皇二代心思一顿,原以为是个小虾米,却不想是只小狐狸。
只不过,这个狐狸,是会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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