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但我的尝试明显是笨拙而可笑的,就在我迈出第三步时,我被脚下的一截断树桩绊倒了。我像个雪球似的在雪地里滚了两圈,身体朝下趴倒在白茫茫的积雪上,而我的步.枪被这件意外甩到了距离我两米远的地方。
我必须站起来拿回我的武器。我用双手撑住地面直起身,却突然在树丛之中捕捉到一双锐利的灰色眼睛。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他的主人已经筋疲力尽了;但其发出的眼神却犀利无比,令人惧怕。而这一时刻,他正紧紧盯住我。
我缓缓坐起来,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我准备起身的那一刻,他的一只眼睛突然被一根牢牢对准我的枪管代替!我的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但我绝不能投降,要是落到游击队手里,天知道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事到如今,也许命运早已规划好了一切,只是像我这样的愚人偏要与它作对而已。我闭上双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枪林弹雨。我只希望父母在收到我的遗书和阵亡通知书的时候不要太过难过……
“砰!”枪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身体倒在雪地上的瓮声。但我却奇迹般地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我睁开双眼,眼前那托枪管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不见;而在我的身后,赫然站着举起手.枪的瓦尔.特·冯·卡格内克!
“瓦尔.特!”我顾不上其他的一切,出于本能地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口中机械版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瓦尔.特,瓦尔.特……”
“没事了,阿尔伯特。”他温柔地伸出手抚过我的黑发,“没事了……”
☆、第四章 柏林-马格德堡-德绍(上)
我们的列车直到一个小时以后才重新发动。所幸接下来我们的旅程没有再节外生枝。这天傍晚,我顺利到达了柏林。当我走到西里西亚车站(①)的站台上时,一种虚幻的感觉由脚一直向上扩散到头,我盯着地面上铺设的瓷砖看了很久,这才确信我真真切切地踏到了祖国的土地上。
我曾经在11岁的时候来过一次柏林,那是1936年8月,正值柏林奥运会(②)期间,全国各地的人们都一窝蜂涌进这座古城,因此我对这里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拥挤的人潮,还有随处可见的红底黑字“卐”字党旗。时隔六年多,这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要是一定要说出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从屋顶高高垂下的纳粹旗帜越来越长,越来越密集;而街上身着黑衣,带着红袖章的秘密警察也越来越常见了。时不时有像我一样穿绿色军装回后方休假的士兵从街道上穿过,与墙上贴遍的征兵宣传画共同刻画出这个国家正处于一个亘古未有的,独一无二的时代。
然而,尽管这里看起来富丽堂皇,但战争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在车站的一些角落,本该矗立着的高大辉煌的建筑物在美军的轰炸下化为了一堆死气沉沉的瓦砾山,要是观察得仔细些,还能看到一些干涸的暗红血迹。
由于要在晚上7点赶上前往马格德堡(③)的火车,因此我只能粗略地浏览这座伟大的城市。在我从军以来认识的战友里,有好几位来自柏林。但我只知道其中一个人的具体住址。我特地买了一份本市地图,但当我发现他的家离这儿有几十千米远时,我只好放弃了前去探望的意图。事实上,我早就为这个令人沮丧的发现找好了理由:哪个籍籍无名的二等兵会有独自去弗里茨·冯·卡格内克将军的府邸的勇气呢?
我回到了车站。整个古老的西里西亚车站中都散布着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今天美军还会来轰炸这里!于是我怀着和其他乘客一样惴惴不安的心一直在候车厅里等到开往西边的列车到达为止。
火车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开往下一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却看不清窗外的任何景物。我们就像行进在无边无际的大洋里的轮船,孤立无援地在绝望中等待死神的降临。
我计算着回家需要的剩余时间,从柏林到马格德堡要花2小时11分钟,而从马格德堡到德绍只要40分钟。也就是说,大约三个小时以后,我就会出现在家门口,和亲爱的爸爸妈妈说一声“我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是多么欢畅!简直要唱起歌儿来了。我想,我得先睡上一会儿,以保证自己以j-i,ng神焕发的状态和父母重逢。因此我靠着玻璃窗沉沉睡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我清楚地记得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三刻。我是被火车刺耳的鸣笛声吵醒的——我确信这条路线并没有任何中途站,但我们确实停了下来。这让我的心重新揪了起来,这里是德国本土,照理来说不存在“游击队”这样的东西。发生了什么?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冲破我的耳膜,一团夺目的火光在远方升起,划破乌黑的夜空,又仿佛是某个噩梦里的陪衬,撕去了笼罩在我们周围的黑暗。我打开车窗往外看去,远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几颗明星,但这些明星却与众不同地快速移动着,播下一颗颗恐惧的种子。
“是空袭!”大家都慌了神,所有乘客都起身向车厢外跑去,我也不例外。我们在漫无边际的荒地里行走,周围一片漆黑,全靠远处爆炸燃起的火光点亮我们的视野。
“那是哪儿?”我问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