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气氛炒起来,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能包装了讲得绘声绘色,活脱脱一被地主压迫的农民,况且金融业确实也苦,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陈一霖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都说不出话。
最后苏峻平礼尚往来的做了总结:“我就这样了,你呢?”
陈一霖似乎还沉浸在苏峻平的悲惨遭遇中没回过神,直到苏峻平又喊了他两声,他才局促的搓了搓手指,低下头去说:“我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时常做梦梦见苏峻平,也时常在发呆的时候想象他和苏峻平的再遇,他想了该怎么举起手朝他微笑,他想了好多自然的打招呼方式,他想了好多好多要对他说的话,那些话都一个字一个字打在了草稿箱里,他想得太多可他的躯壳太小,那么澎湃汹涌的情绪被堵在里面,像一口淤血,上蹿下跳着却吐不出来。
陈一霖偷偷掀开眼皮,苏峻平直直的望着他,他觉得脸上发烧立马头更低了,连忙点开草稿箱。
第一个:小峻,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怎样?不管怎样身体健康都是最好的。我前段时间听王文杰说你去交易所那块工作……
第二个:去年我们两个学校有一场足球赛,我去看了却没有看到你,我记得你运动神经一直很好却不在,真是可惜……
第三个:我给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听她提起了阿姨,阿姨一直照顾我们店里的生意,送点小东西也不肯收,真是太可气了,阿姨有时会说起你……
第四个:……
陈一霖把烂熟于心的草稿翻了个遍,挑出一个最合适的张嘴要说,电梯忽然咣当巨响,他手一滑险些把手机摔了出去,陈一霖一抬头,看见苏峻平跪倒在地,他连忙把手机往上衣口袋一插去扶他。
陈一霖揽住苏峻平的肩说:“小峻!”
他说着就要扶他起来,可一低头却发现苏峻平面色发白,嘴唇白得几近透明,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声音都变了调:“小峻!”
苏峻平扯了个难看的微笑:“不行,我……两顿没吃,饿得胃疼……”
苏峻平胃疼的像钻子在钻似的,他用手狠狠的拧着腹部的肉,陈一霖费劲把他手指掰开,手掌覆了上去,轻轻的揉着,一边揉一边心惊胆战的去看他的脸色。
苏峻平头发整个都汗湿了,湿得好像发丝能滴下水来,他紧紧咬着后槽牙,陈一霖心疼得不行,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哆嗦着打开了公文包。
他把一个东西塞进苏峻平嘴里。
苏峻平唔了一声,皱着眉看到他抓了一把糖放在他手心,话梅味的,咖啡味的,红豆味的,清凉味的,原奶味的——大白兔奶糖。
苏峻平最喜欢吃的糖。
陈一霖摸着他的脸心疼地说:“你多嚼一嚼,别噎着,我剥给你吃。”
苏峻平有那么一瞬间连疼都忘了,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鼓着腮帮子运动,他垂头看着陈一霖像骑士一样单膝跪在他身边,一手揉着他的胃,一手剥糖纸。
夏天,气温高,糖就算包了糯米纸也化了,陈一霖小心翼翼的把糖从纸上撕下来,再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说“啊,张嘴”,眼睛里的水比太阳还要亮。
他整个人都停住了。
陈一霖焦急的声音好像飘远,胃钻心的疼好像也飘远,他的目光贪婪的落在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上,他的目光像是一只手,一路往下叫陈一霖禁不住颤栗起来——忽然,苏峻平的眼睛不动了。
陈一霖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浑身颤抖的看向了他目光所指之处——他的上衣口袋。
那个口袋很浅,苏峻平能把屏幕内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的聊天界面。
苏峻平:“你——”
陈一霖像是被电刺了一下狼狈地跳到角落里,背对着他,佝偻着背,让人瞧不见一点神情。
苏峻平看着他自动屏蔽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他心里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这愤怒居然迫使他站起来,走到陈一霖身边,强硬的把他的脸给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