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实验之中,他们证实了「以契约者的血与鬼玺能够封印终极」的假定,更确认延长寿命者不会在青铜树消亡之后立刻死去,而是渐渐地变回普通人类的身体状态。只有物质化出来的个体会快速地衰弱,最终失去记忆、力量,与生命。
「给我看这个,又能如何?」吴邪快速地扫过了报告的内容,放下那叠纸,看着张启山,又淡淡地开口。
「别再装傻,你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张启山摇了摇头,「一直以来,我们的家族家透过盗掘坟墓而掌控世界的脉动,但在现在已经少有人兴土葬,这不是钱财的问题,这是资讯的流通与交换的重要性。本家与外迁的纷争已不复存在了,这成为所有张家人所共同要面对的问题。」
吴邪怔怔地看着张启山,而张启山的脸孔上、是有恃无恐的坦然。
「人类总是想要一切其实不需要的事物,只有体会过了后,才知道其中的滋味,我们都活了太久太久,充份的明白长寿的痛苦与负担……」
所以,一切都明确了。有一列生命的火车搭载着所有的族人,失灵的刹车、没有办法再掌控的速度,如果眼睁睁地什么也不做,这个孕育了所有人的家族就会消亡在时间之中吧?吴邪几乎要荒谬地笑了起来,想要把整本笔记本往张启山的脸上摔过去,想要高声笑骂:关小爷屁事。但是他做不到,已不再「只是吴邪」的他做不到。
张起灵为何不能杀害一个张家人、为何始终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吴邪终于有点明白。
他们都是这扭曲的家族之中,最典型的怪物,除了张家以外,他们早已没有其他的归处。
突然之间,已经不再「只是吴邪」的他又回到了「还不是吴邪」的时刻,又回到了那片广袤的草原之上,呼啸而来的风夹着野兽的奔嚎,他们的字典里都没有逃,但手心是那样的温热,紧紧地交握着,以为就可以这样再走过下一个世纪。
张起灵唤他的第一个名字:齐羽。
强烈的混乱与悲伤从心口涌上,一直一直以来,从他出生、被当成争权的工具、他初见到张起灵、长长的一把刀刺进他的胸口、张起灵把他留在身边、教导他许多事情、最后洗去了他所有的记忆,把他送进吴家――纷杂的过往如跑马灯在他眼前浮现,太过紊乱,化不成谁的脸孔、提炼不出谁的嗓音。吴邪觉得既熟悉又疏离,几乎双眼刺痛。
「如果我不成为『张起灵』……如果我不成为族长,凭我体内的麒麟血,我可以封印终极吗?」隔了片刻,吴邪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地问道。
「起灵的麒麟血是制造出来的,本来在你们那辈中,你才该是麒麟血最强的继承者。虽然尸蹩丸损害了你的血液纯度,封印鬼玺更抑制了你与终极的共振,但随着你逐渐地成熟,你的麒麟血强度早已与起灵已经不相上下了。」张启山点了点头,「理论上来说,你无需担负失忆的责任,仍然可以做到同样的效果,这也是我寻找你的原因。」
张启山苍老的声音激不起反响,冰冷而沙哑。而吴邪闭上眼睛,几乎在心底的世界里看见了失速的火车迎面而来。
「那么,给我四年的时间,封印终极这件事情就交给我,这四年里,别想再来干扰我或是族长。」最终吴邪道,「等了这么久,不差这区区四年了吧?大佛爷。」
「你在帮自己倒数计时,孩子。」张启山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隔了片刻,才说道。
而吴邪冷冷地笑了,「别担心,也是帮你。终有一日,我要杀了你……你别想以正常人的身份安享晚年。」
「无所谓。」张启山笑了起来,那双眸中确实看不到任何对死亡的恐惧,伸手拿起桌边的木盒,打开递入吴邪掌中,「封印鬼玺给你,回向鬼玺只有一颗,在起灵身上,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不劳你费心。」吴邪哼道,将鬼玺收进怀里,而张启山没再理他,抬眼望向不知何时走入室内,低着头的张海杏,「怎么了?海杏。」
「大佛爷,他们来了。」指涉不明的代称,不论是张启山或是吴邪都没有犹豫过「他们」意指何人,张启山看向吴邪,「你打算怎么处理?」
吴邪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站起身,淡淡地道,「我来。」
房间外面就是回廊,中庭里站着他心里唯一的「张起灵」,看来的那一眼不复平静淡漠,满是火焰。张起灵快步迎了上来,口型在「吴邪」与「齐羽」之间游移,却看着他的脸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吴邪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泄露了某些不该言说的情绪,耳边听见张海客低声叫自己「小羽」,他却是没有动摇,也没有犹豫,张臂紧紧地抱住张起灵。
张起灵的身躯充满了绷紧的力道,似乎是防备着他随时会爆起突袭,隔了片刻才为他身上柔软的气息所软化,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吴邪?」
而吴邪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抬头就笑了,目光坦荡,笑颜无邪,「结束了,小哥,我们回家吧。」
――站在车道上的身影熟悉入骨,回过身来,那神情几乎是释然的微笑,唇形一开一阖:还好,我没有害死你。而他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把那句话与那个人远远地推离火车的行进轨迹,转眼看见命运驶来,下一秒就被巨大的铁轮撕个